“你叫什么?”
他怯生生地看着我:“我叫南琛。”
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狠狠地咬着牙,心中隐隐感到有些生气。也可能是
难言的痛苦吧,但它已经开始把猝然相遇时产生的那种慌乱和难堪压制下去了。这
时,我身上的军装,我臂上的袖章,我所处的位置和身份,以及这大举查抄的严厉
场面,都使我获得才不久的那种冲天的,然而虚伪的正义感和使命感迅速地复活起
来。我开始猛烈地谴责自己的软弱,这就再也不容我对南珊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于是,我的耳边响起了我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
“南珊,南琛,我们是红卫兵。对于今晚的抄家,你们作为子女,我必须严肃
地向你们说明一下。今天来抄你们的家,对于革命来说是完全必要的,或者说,这
是一次必须进行的革命行动。你们应该很好地对待。你们必须懂得,你们这个家庭
是罪恶的和可耻的。这是==反动派遣留下来的一个角落,它使你们从小就生活
在剥削阶级的残渣余孽和污泥浊水中。因此,你们应该仇视它、反抗它、抛弃它!
现在,这个行动正在全市进行,所有你们这些做子女的,都必须与家庭划清界限。
你们要清醒一些,脱胎换骨的改造虽然痛苦,但革命的潮流是无情的。谁要是甘心
情愿做反动军阀的孝子贤孙,谁就难免成为剥削阶级的狗崽子,为旧制度殉葬!—
—你们听到了没有?”
“嗯!”南琛马上点了点头。这个幼稚的小男孩在这样小的年纪就已经习惯了
屈服,但他显然根本就不能理解我的话对他一生的生活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我盯着南珊狠狠追问了一句。
仍然是令人难以忍耐的,不可侵犯的沉默。她似乎就依靠着这沉默与我对抗着,
并且简直是用它筑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我的朋友终于被激怒了。他啪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用手指直指着南珊那低垂的头,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你是在反抗!在猖狂地反抗!你想用沉默来表示你的抗拒、仇视、诅咒和一
切反革命的情绪,是吗?你说出来!你的阶级立场站在哪一边?你的阶级感情倾向
谁?你的阶级本能又将使你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你说!你不敢说,是吗?你
想把你心中的一切恶毒都隐藏起来,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把刀口——如果可能的话还
有枪口和炮口对准人民,对准我们,对准无产阶级专政,是不是这样?告诉你:你
想错了!你必须唾弃你的外祖父!你必须鄙弃你亡命国外的父母!你必须抛弃你这
个罪孽深重的家庭!否则,你,你弟弟,在这个社会中都永远也不会找到出路!”
对于自己的过去,谁可以没有自尊?对于自己的将来,谁可以没有自信?然而
我们这急风暴雨般的呵责和斥骂却把这个女孩子的过去和将来扫荡得干干净净。
南珊仍然无言地站着,她抱着弟弟的手臂已经没有了力量,头也垂得更低了。
“你听到了没有?”我知道她心中那沉默的城墙已经完全崩溃了。
南珊站着,过了很久,才咬着嘴唇轻轻点了一下头。一颗泪珠顺着她的衣襟滚
落下来,沉甸甸地在撤去地毯的地板上跌得粉碎。
直到今天,我都无法理解,我怎么竟能对她说出那么一套冷酷无情的话,更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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