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如何遵从您呢?”唐罗德里戈先生站在房间中央说。虽然他只说了一句话,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分明是在向神甫暗示说,要记住站在您面前的是谁,说话要小心,而且越短越好。
倘若要激发克里斯托福罗修士的勇气,再也没有比以傲慢的态度对待他更保险、更快捷的方法了。他刚才站在那里还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说什么才好,手指不停地拨动着挂在腰间的一串念珠,似乎想从珠子里寻到一句开场白。然而,一见唐罗德里戈先生这般举止,他立刻觉得脑子里冒出许多要说的话来,多得他说都说不完。然而,随即他便想到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把他要办的事,确切地说是别人托他办的事弄糟了,于是他纠正并缓和了语气,谨慎谦卑地说出了思量好的一番话:“我来是为了让您主持公道,祈求您的怜悯。有些坏人盗用了您尊贵的身份去恐吓一个可怜的教区神甫,阻止他履行他的职责,并且去欺负两个善良无辜的人。您仅凭一句话就足以震慑那帮坏人,让所有事情恢复其原本的秩序,并解救那些被欺辱冤枉的人。您能够办到的,并能够……良心、名誉……”
“当我向您忏悔的时候,您再谈论我的良心吧!至于我的名誉,您应该明白,我,唯有我才是我的名誉的维护者。谁要是胆敢和我一起维护我的荣耀,我就把他视为糟蹋我的名誉的鲁莽之徒。”
听罢一席话,克里斯托福罗神甫觉察到唐罗德里戈先生是在想方设法故意曲解自己说的话的意思,并使这次谈话变成一场争吵,以阻挠他触及事情的重点。神甫决意要耐住性子,忍气吞声地接受可能遭遇到的侮辱。于是用温和的语气回答道:“如果我说了任何冒犯您的话,请原谅我并不是故意的。如果我说错了,您尽管指正我、责骂我好了,但是您且听我把话说完。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我们迟早都要去面见的上帝的份上……”说这些的时候,他用手指夹起念珠串上挂着的木制十字架,举到皱着眉头的听者面前,说:“请不要如此断然而执意地拒绝给予穷人们应得的公道,您做来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请记住上帝始终都在关注着他们,他们的哀怜乞求声上帝是听得见的。善良无辜乃是一种巨大的力量……”
“呵,神甫先生,”唐罗德里戈先生粗暴地打断了他,“我对您的这身宗教服装是很尊敬的,但如果有任何事可以让我不再尊敬它,那就是看见它被穿在一个来到我家刺探秘密的人的身上!”
这些话使神甫的脸颊变得通红,但他像吞服了奇苦无比的药一样强忍着说:“您并不认为我适合奸细这个称号,您心里一定很清楚我现在的行为既不缺德,又不可鄙。听我说,唐罗德里戈先生,愿上帝保佑,将来不会有这一天,您因为没听我的话而追悔。希望您的荣耀不……那是何等的荣耀啊!唐罗德里戈先生!在众人眼里那是何等的荣耀啊!在上帝眼里这是多高的荣耀啊!您尽可以为所欲为,但是……”
“您可否知道,”唐罗德里戈先生打断了他,激动的语气中又透着几分生气和懊悔,“您可否知道我若是忽然想去听布道,我可以和别人一样去教堂?但是这是在我家里!嘿!”他又强装笑脸,用嘲讽的语气继续说道,“您实在太抬举我了,讲道竟讲到家里来了!只有王亲国戚才配享有这等殊荣。”
“正是那位让王亲国戚在宫中听布道,并让他们作出回应的上帝,如今垂爱于您,向您派来他的使者,尽管是一个卑微的、微不足道的使者,但终究是他的使者,为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子说情……”
“总之,神甫先生,”唐罗德里戈先生一副准备离开的姿态说道,“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只明白肯定有某位您特别关心的年轻姑娘,您尽管和您喜欢的人商讨这事好了,请不要再随心所欲地来骚扰一位绅士了。”
唐罗德里戈先生正要离开时,神甫先生也抢先一步,恭敬地挡在他的面前,举起他的双手,像是一副恳求的态度,又像是请他留步,继续说道:“我是关心她,这没错,但同样也关心您。我关心你们两个甚于关心我自己的生命。唐罗德里戈先生,我不能为您做别的,只能为您祈祷,我会全心全意地为您祈祷。请您高抬贵手,不要让一个可怜无辜的人感到痛苦和害怕。只要您一句话,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那么……”唐罗德里戈先生说,“既然您认为我可以为这个人做这么多,既然您如此关心她……”
“那么?”克里斯托福罗神甫焦急地说。然而,唐罗德里戈先生的话似乎带来了一线光明,但他的言谈举止却让神甫不敢抱太大希望。
“那么,您去劝她上我这里来受我的保护。在这里她将什么都不缺,也没有人敢骚扰她,因为我是个十足的绅士。”
听到这一提议,神甫一直强忍着的愤怒顿时完全爆发了。所有谨慎和忍耐的决心都被他抛弃了,往日的天性抢占了他的耐性,在这种情况下,克里斯托福罗神甫身上确实集合了两种不同的性格。
“受您的保护!”他大吼道,后退了一两步,用右脚站立着一动不动,右手放在唇边,举起左手,用食指指着唐罗德里戈先生,一双闪烁着怒火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说:“您的保护!竟然这样说,这样给提议,那您就倒霉吧!您真是罪大恶极,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怕您的。”“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修士?”
“我在对一个被上帝抛弃,再也不能吓到人的人说话。我知道这个无辜的姑娘受到上帝的保护,但是您,您使我更加确信我根本不需要再请求您的保护。露琪娅,您看我是多么面不改色、镇定从容地说出这个名字。”
“什么?在我家里……”
“我怜悯您的这个家:诅咒就悬于您家上空。您将会看到,上帝的正义是否是这四面墙以及门口的四位打手能够阻挡得了的。您认为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造了这位姑娘,就是为了让您去折磨她吗?您认为上帝不会保护她吗?您蔑视上帝的告诫,您会因此受到审判的!那法老的心和您的心一样冷酷,但上帝还不是有办法摧毁它。我这个卑微的修士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您,露琪娅绝不会落入您的魔掌。至于您,您请听着,我预言,终有一天……”
唐罗德里戈先生一直被一种愤怒和诧异交织的感觉包围着,他哑口无言地呆站在那里,但当他听到神甫说起对他的预言时,盛怒之下,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的恐惧感向他袭来。他迅速抓住神甫挥舞着的胳膊,提高音量以淹没这不祥的预言之声,大声说道:“给我滚开,你这狗胆包天的恶人,披着修士长袍的流氓!”
这些清晰的骂名顿时叫克里斯托福罗神甫冷静了下来。一直以来,他意识深处已将屈服和沉默与蔑视和中伤联系在一起,在听到这一番“恭维话”时,他的怒气消了,也不那么激动了,他只决意要耐心地听完这位唐罗德里戈先生想要说的话。
于是他平静地将自己的手从这位先生的手中抽出,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犹如一棵经历了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的古树在暴风雨骤停时恢复了原样,低垂的枝条随时准备好承受从天而降的冰雹。
“无耻的狂徒!”唐罗德里戈先生接着说,“你竟敢与我平起平坐。你得感激你这懦弱肩上的这身长袍,使你免受了你这等的无赖该受的毒打,因为我倒要教会他们怎样和正人君子说话。这一次算饶了你,快给我滚出去,不信我们走着瞧。”
他一面说,一面蛮横轻蔑地指着正对着他们进来的一扇门,克里斯托福罗神甫低着头走了出去,留下唐罗德里戈先生怒气冲冲地踱着步,好似在丈量着战场。
当神甫关上他背后的门时,看到他原先进去的房间里有一个人正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往后退走,似乎怕被方才客厅里谈话的人给瞧见。他立刻认出了那是他来时在门口接待他的那位老仆人。这位老仆人已经在这个家里待了四十年了,在唐罗德里戈出生之前,他就在侍奉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和唐罗德里戈先生是完全不同的人。父亲死后,这位新主人辞退了所有的仆人,新雇了一批,然而却留下了这位老仆人。一来是因为他年长,再者,尽管他的脾气和习惯完全不合新主人的口味,但他的两大优点却弥补了这一不足:一是把这个家庭的尊严看得很崇高;二是深谙各种礼仪,他比谁都熟悉传统礼节及微小的细节。在主人面前,这位可怜的老人从来不敢稍有暗示,更不用说清楚地表示自己对每日所见所闻之事的不满情绪,只是偶尔会忍不住对其他仆人发点儿感叹,嘀咕谴责几句。那帮仆人总爱取笑他,有时候故意逗他发牢骚,挑动他说出不想说的话,或者听他唠唠地夸耀这个家族旧时的生活方式。他的非议常被添油加醋地说成笑料传到主人的耳朵里,所以主人也只是把他作为嘲笑的对象,并不憎恨他。每逢庆典活动和宴请宾客的日子,这位老人便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克里斯托福罗神甫经过老人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向他致意后,便继续向前走了。然而老仆人却神秘地走近他,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然后又用食指示意他随自己进入一个黢黑的通道。到了那儿,老人低声说道:“神甫,我听到了你们所有的谈话,我想同您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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