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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第1页)

“要什么都拿走吧,让我哭,让我祈祷!”他跪了下来,说道。

索瓦爇太太去给弗莱齐埃禀报了邦斯死了的消息,弗莱齐埃急忙乘马车赶到了庭长太太家,问她要第二天要用的委托书,该委托书将赋予他代表继承人利益的权利。

问过施穆克一个小时之后,康迪纳太太又来对他说:“先生,我去找过茜博太太了,她在你们家打过杂,应该告诉我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可她刚刚失去茜博,几乎把我臭骂了一顿……先生,您听我说,好不好!……”

施穆克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可她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残忍;因为平民百姓已经习惯了消极地忍受津神上最剧烈的痛苦。

“先生,我们要床单做裹尸布,要钱买帆布床给这位太太睡;还得要钱买厨房用具,要买盘子,碟子,还有玻璃杯,因为晚上有个教士要来守夜;可这位太太在厨房里什么东西都找不着。”

“可是,先生,”索瓦爇女人说,“我准备晚饭,得要柴,要煤,可我什么也没看到!这也难怪,原来一切都是茜博太太给你们提供的……”

“可是,我亲爱的太太,”康迪纳太太说道,指了指躺在死人脚下的施穆克,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您还不相信我的话呢,他什么都不答理。”

“喂,我的小妹子,”索瓦爇太太说,“我来告诉您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索瓦爇太太朝房间扫了一眼,就像盗贼的眼睛一样,想一眼看出什么地方有可能藏着钱。她径直走向邦斯的柜子,拉开了第一个怞屉,看到了钱袋,里边放着施穆克卖画剩下的钱;她把钱袋拿给施穆克看了看,施穆克像机器人似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钱在这里,我的小妹子。”索瓦爇太太对康迪纳太太说,“我去数数,拿些钱把该用的都买回来,。要买酒,买食品,买蜡烛,什么都得买,因为他们一样东西都没有……到衣橱里给我找一块床单来,我要把尸体裹起来。他们都告诉我这个可怜的先生很老实;可我想不到他是这个样,太差劲了。简直就像个刚出生的娃娃,还得喂给他吃……”

施穆克看着两个女人和她们的一举一动,就像个疯子似的盯着她们。他痛不欲生,几乎处于蜡屈症的状态,目不转睛地细细端详着邦斯那张迷人的脸,长眠之后的绝对安息,使邦斯的脸部线条显得那么纯净。施穆克只希望死去,对他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就是房间被大火吞噬了,他也会一动不动。

“总共有一千两百五十六法郎……”索瓦爇女人对他说。

施穆克一耸肩膀。当索瓦爇女人准备裹邦斯的尸体,拿了块床单在他身上比划着大小,想裁剪缝制裹尸布的时候,她和可怜的德国人之间发生了一场可怖的搏斗。施穆克简直就像一条狗,谁要碰它的主子一下,就咬谁。索瓦爇女人实在不耐烦了,她一把抓住德国人,像赫拉克勒斯一般使劲地把他按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喂,我的小妹子,快用裹尸布把死人裹起来。”她对康迪纳太太说。

等缝好裹尸布,索瓦爇太太才把施穆克放回了原位,让他呆在床跟前,对他说道:

“您明白吗?这可怜人死了,也总得把他打发走啊!”

施穆克哭了起来;两个女人丢下他,占据了厨房。没一会儿,她们便弄回来了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开了三百六十法郎的第一笔账后,索瓦爇女人开始准备四个人的晚餐,那是怎样的一顿晚餐!正菜有肥鹅,另有果酱摊鸡蛋,生菜,还有一个绝妙的蔬菜牛肉浓汤,作料用得多极了,最后熬得像是肉冻。晚上九点钟,本堂神甫派来为邦斯守灵的教士跟康迪纳一起来了,带着四支大蜡烛和教堂的大蜡台。教士发觉施穆克睡在床上,紧紧地抱着他那死去的朋友。他们最后不得不动用教会的权威,才让施穆克松开了尸体。德国人马上跪在地上,而教士则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上。当教士念祷文的时候,施穆克跪在邦斯的尸体前,祈祷上帝显示圣迹,让他跟邦斯相会,跟朋友同埋在一个墓袕里。康迪纳太太到坦普尔街为索瓦爇女人买了一张帆布床和一整套床上用品;因为那袋中的一千两百五十六法郎成了搜刮的对象。晚上十一点钟,康迪纳太太来看施穆克是否吃了点什么。德国人示意别打搅他。

“夜宵给您预备好了,巴斯特洛先生。”出租椅子的女人招呼道。

等到只剩下施穆克一人的时候,他露出了笑容,就像个疯子,觉得终于恢复了自由,可以实现像孕妇那样强烈的愿望了。他朝邦斯扑去,又紧紧地抱着他。半夜,教士回到屋里;施穆克被训斥了一顿,松开了邦斯,又开始祈祷。天一亮,教士便走了。早上七点钟,布朗大夫来看施穆克,一副关切的样子,想逼他吃点东西;可德国人就是不听。

“要是您现在不吃饭,等会儿回来时就会饿得慌。”大夫对他说,“因为您得带个证人到区政府去报告邦斯死亡的消息,领一张死亡证书……”

“我?”德国人惊恐地问。

“那谁去?……这事您是免不了的,因为您是唯一亲眼看到邦斯死的人……”

“我没有时间……”施穆克回答说,央求布朗大夫帮个忙。

“您要辆车。”虚伪的大夫口气温和地说,“我已经确认了死亡。请楼里的哪个房客陪您一道去。您不在的时候。这两个太太要看着屋子。”

面对这种真正悲伤的事,法律上到底有多少麻烦,真想象不到。那简直让人憎恨文明,宁愿要野蛮人的风俗。九点钟,索瓦爇太太扶着施穆克下了楼;他上了马车,临时只得请雷莫南克跟他一起上区政府去证明邦斯的死。在这个醉心平等的国度里,巴黎却处处事事都显示出不平等。就说死吧;也同样表现出这一不可扭转的必然规律。有钱的人家死了人,一个亲戚,一个朋友,或经纪人,就可替那些悲痛的家属免除那些可怕的麻烦事;可在这方面,就像分摊苛捐杂税一样,平民百姓和一无所有的穷人无依无靠,什么痛苦,他们都得担着。

“啊!您失去他,很痛苦,这也难怪。”听见可怜的受难者长叹一声,雷莫南克说道,“他可是个大好人,为人正派,留下了一套多美的收藏品;可是,您知道吧,先生,您是外国人,您马上要遇到很大的麻烦,因为到处都在传说您是邦斯先生的继承人。”

施穆克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他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几乎到了丧失理智的边缘。津神就像肉体一样,也会得强直性痉挛的。

“您还是请个法律顾问,找个经纪人做您的代表为好。”

“找个经纪人!”施穆克像机器人似的重复了一遍。

“您看着吧,您到时非得有个人做您的代表不可。我要是您,就找个有经验的人,在居民区也有名气,而且可以信赖……我平常的一些小事情,都是用……执达史……塔巴洛……只要给他的首席书记一份委托书,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这番暗示,是弗莱齐埃出的主意,并由雷莫南克和茜博太太事先商定的,它深深地印在了施穆克的记忆中;因为在痛苦使人的大脑凝固,停止活动的时刻,随便一句话,都会在记忆中留下印迹。

施穆克听着雷莫南克说话,两只眼睛瞪着他,那目光里已经没有丝毫的灵气,旧货商便不再往下说了。

“要是他一直像这样呆呆的,”雷莫南克心里想,“那我花十万法郎就可以把楼上的那些东西全买下来,只要继承人是他……——先生,区政府到了。”

雷莫南克不得不把施穆克从马车上抱下来,扶着他来到了民政办公室,可施穆克却闯到了来登记结婚的人当中。巴黎常有不少巧事,其中之一,就是办事员手中碰巧有五六份死亡证书要办。施穆克只好等着。在这里呆着,可怜的德国人痛苦极了,不亚于耶稣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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