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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第1页)

福双得令,便吩咐下去,自有那勤快伶俐的人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御膳房的宫人,一人手中拎着一个食盒,鱼贯而入,将菜摆得满满当当。这荒废已久的三生殿,今日又好似重生了一般,变得充满了生气。

菜摆放停当,一干人等重又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福双在一旁小心地侍候着。顺德帝向来将福双带在身边,走至何处都离不了他,宫内的人,做事皆看他的眼色,摸透了福双的性子,便也算是摸透了顺德帝的性子。

紫玉已然起身,站在江篱身后,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倒是顺德帝,似乎显得很是温和,任由福双将他带至饭桌前,又冲江篱看了一眼,笑道:“你也过来一同用吧。”

“谢皇上,江篱不饿。”一口回绝了顺德帝的吩咐,江篱这话只是脱口而出,先前并未多想。眼下这样的情景,她又如何吃得下饭。

顺德帝却不着恼,依旧笑道:“那就过来坐一会儿,朕有话要问你。”

江篱没有再拒绝,而是走上前去,挑了一个离顺德帝较远的位子,坐了下来。她不想将事情搞僵,让自己陷入一个被动的局面,她希望多少能让自己多一些筹码。

福双在一边给顺德帝布菜,每每顺德帝的眼光扫向何处,他便能快速地将菜夹至碟中。他便如顺德帝的手,他的嘴,他的眼。

那些菜,在江篱看来自然是极为精致可口,但在顺德帝眼中,也不过就是些普通的菜色,略吃几口便没了兴趣。他搁下筷子,装着不经意地看了江篱一眼,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来:“你娘,她这些年,还好吗?”

江篱未料到他竟会提到自己的母亲,略吃了一惊,强装平静道:“我娘她,早在十几年前,便去世了。”

顺德帝本已拿起杯子喝茶,还未放到嘴边,便听到江篱这句话,心中便如翻江倒海一般,情绪极为复杂,那感觉,便如压抑了几十年的火山,顷刻间喷发了出来。他整个人微微地发抖,终于还是握不住茶杯,任由它跌落在地上。

江篱没有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情此景,她只觉内心涌起一股悲意,母亲的脸在脑海中竟是如此模糊,怎么努力也无法将她记起。那些人,那些寻找母亲的人,都从她的脸上看出了母亲的影子,可每当她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时,却无法将这张脸,与母亲的脸融在一处。

福双站在一旁,听得这个消息,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悲意,只是在顺德帝面前不敢轻易表现出来,只是默不作声地站着,小心侍候,静待吩咐。

那掉落的茶杯已被人小心收拾干净。顺德帝的情绪依旧难以平静,他望着江篱,双唇微微发抖,眼眶竟是起了泪意。只是他当了这么些年一国之君,遇上再大的事情,都已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虽则对心爱之人逝去一事难以接受,却也不肯轻易表露出来。

他拿起筷子,随便夹了块肉放进嘴中,胡乱嚼了几下,也没尝出味来,便咽了下去。福双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见顺德帝举起手来,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福双领意,用眼瞟了那几名宫女一眼,几人便极为识相地退了出去。福双上前将门关好,重又回到顺德帝身边侍立着。

“你娘她,是怎么去世的?”顺德帝见屋中闲人已去,这才重又向江篱问道。

江篱低着头,轻声道:“我娘她怀我时,受了内伤,在我年幼时,内伤发作,生病走的。”

“想不到你娘抛弃后位,逃出宫去,却是年纪轻轻,便离了人世。”顺德帝在这三生殿内,似乎又想起了往日的点滴,禁不住发出些许感慨。

江篱却不以为意,只淡淡道:“我娘虽活得年岁不长,但在我的记忆中,她与我爹一同生活的那几年,却是极为幸福与恩爱。她走的时候,望着我与父亲,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江篱说的这些话,听在顺德帝耳中,多少有些刺耳。那个女人,毕竟曾是他的结发妻子,最后却是离他而去,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甚至临死之前,脑中心中想的都是另一个男人。他虽是九五之尊,万人敬仰,却终究还是留不住爱人的心。

说这一番话时,江篱只是脱口而出,并未多想,待静下心来,细细回味方才顺德帝所说之话,这才品出几分端倪来。她不禁追问道:“皇上方才说我娘弃后位而去,此话怎讲?”

顺德帝看江篱有些单纯,苦笑道:“二十多年前,你娘便是这三生殿的主人,是我大梁国的国母,朕的妻子。”

江篱听得这些话,心中极为震惊,她一直以为娘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却未料到,一把小小的云庭刀,竟是牵扯出母亲背后这么多的秘密。她入了赤梅庄时,见到丁莫言,才了解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她本以为,这便是娘全部的秘密。可是现如今,她却在皇宫里,从那万人之上的帝皇口中,听到了更为惊骇的事实。

她的母亲,曾经竟是这宫内的女主人,这大梁国万千百姓的国母。而更让她不解的是,这样一个锁在深宫的女子,竟会逃出宫去,与另外两个男子发生如此难解的感情纠葛。她的心,真是乱到了极点,她心中母亲的形象,正在慢慢地扭曲,若母亲还在人世,她甚至不知该以何面目去面对她。

顺德帝见江篱不说话,也不理会,只是微微抬起头,沉浸在自身的幻想当中,像是自言自语道:“你娘本是鬼兵术士程晋元的孙女。朕与她相识于宫外,竟是一见倾心,难以自拔,便将她带回了宫中。”顺德帝说到此处,略顿一顿,看了眼江篱,又道,“你与你母亲,眉眼极为相似,不过,你不及她美丽。”

江篱听得略觉好笑,只觉眼前这个男人,并非是个能掌握他人生死的帝皇,更像是一个痴情的男子,在回忆自己的年轻往昔。

“那时候,朕还年轻,刚继任皇位,血气方刚,一心便想同你娘白头到老。不顾众人的反对,将庶人出生的她立为了皇后,这三生殿,便是特为你娘所建。你娘是个极为特别的女子,与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从不趋意奉承,反倒是有几分傲气,便是朕,也时常不放在眼里。不愿下跪,不愿居于人下,她的眼中,时时刻刻都有一股俾睨天下的感觉,便是男子见了她,都不免要折腰。朕得了她,便像是得了天下一般,这世上任何的珍宝,都及不上你娘的一个笑意。”

“既如此,我娘又为何要逃出宫去?在这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及皇上的宠爱,她又为何要背叛皇上?”江篱冷冷地问道。她突然想起了丁莫言曾对她说的那些话,母亲便是这样一个女人,任何一个强势的男人,最终都会屈服于她的脚下。可是她,最终却是选择了江群山这样一个江湖侠客。在江篱的印象中,母亲根本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她看着江群山的时候,永远都是充满了柔情,既不强势,也无凌厉,便如天下所有平凡的女子一样,靠在男人的身后,平静地生活着。

江篱的这个问题,一下便触到了顺德帝心中最难堪的一个痛处,他很想将那一段往事忘掉,却又每时每刻都将它想起。那些往事,便如昨日发生的一般,清晰可见,历历在目。

“只因朕,背弃了对你娘的誓言。”顺德帝吃力地说出了这几个字,满脸沧桑,便如一个垂暮的老人。

夜半声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忽明忽暗地亮着。紫玉靠在离床不远的软榻上,头枕着手,已是打起盹来。江篱望着那微弱的烛火,两眼不自觉地睁着。她睡不着,在这深夜的皇宫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眠。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只因脑中不停地想着一些事情,而那一双耳朵,却是丝毫未曾放松,倾听着屋外的点滴声音。每当她精神紧张时,她便会如此,会在夜深人静时,不自觉地去倾听些什么。

紫玉已是起了轻微的酣声,江篱翻了个身,清醒依旧。便在这时,屋外的窗棂上响起了细小的敲击声,一下两下,极有规律的敲着。寻常人内力修为不够,极难听到此细小的声音。但江篱却是不同,她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而起,却不下床,只是坐在床上,运了一股内力至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上,两指轻轻摆动,隔着大半个房间,将那内力推送至窗棂上,同样有规律地敲了几下。

那是一个暗号,江篱同叶白宣悄悄定下的一个暗号。此时屋外的窗边,必定空无一人,但江篱心中清楚,叶白宣必定已到了三生殿内,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静待她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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