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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善言善行24（第1页）

沈友之上班的时候，仍在牵挂妹妹。百忙中抽空发了两次短信给沈文，收到的回复都是“很好”。

应该很好吧？在熟悉的拙园中，有乐之喜欢的香樟、桂花、荷花缸和古井，有喜欢她的叶老师、张老师、王家姆妈和李婶娘。她去木桥面馆吃面了吗，下午可以去听王家姐弟的评弹啊，对，再到秦阿婆家拓张年画，或者尝尝陈阿姨家新酿的酒酿，要不在万斛泉打一桶井水，泡一壶香浓的碧螺春。。。沈友之想着，恨不得飞回十泉里，陪妹妹闲逛，闲适地吃吃喝喝，温暖她受伤破碎的心。

但是，在上班啊！姚经理来电话，说垃圾房的设计图出来了。沈友之收敛心神，叫上方静，两人匆匆赶到琉璃湾花园，与姚经理、郑宇等物管员在车库现场，听专家解释说明。有几位路过的居民看到，关切地跟着一起听，时不时还问个问题：易拉罐怎么扔，雪碧、芬达等饮料瓶是否混一处等等。沈友之不懂建筑设计，但倒垃圾倒了几十年，很有些经验心得，目测临时垃圾站的垃圾，用想象搬到设计图中的垃圾房，觉得可行。几人商量之后，将图纸带到商讨会上讨论。商讨会设在小区会所的会客室，计划四点半开始。沈友之请姚经理将图纸复印二十份，回头有居民进来便发一份，姚经理答应着回办公室，说四点半之前过来。沈友之和方静在会客室中对坐等候，取出资料，两人凑在一起研究下个月的宣传画廊布置。

四点一刻，第一位参会居民拄着拐杖到达，白发苍苍，一路走一路咳嗽，走得缓慢，咳得激烈，郑宇迎上去喊“钱伯伯”，搀扶着走进来。沈友之和方静见状连忙放下手中资料，寒暄招呼。

郑宇介绍，钱伯伯是小区最早的业主之一，和儿子、儿媳妇一家三口住在甲栋7楼，对小区的事务很热心，是业主委员会成员。钱伯伯很健谈，解释自家原来在子赤路，拆迁时拿了拆迁款买在工业园区，儿子和媳妇都在这边的韩国企业上班。“买这个房子，多少老邻居笑我！讲我没头脑，住这么远！”钱伯伯叹气说：“被他们讲中了，真不方便！想吃个面，买个糕团，听个评弹，一样没有！晚上六、七点钟，街上看不到人！”

“啊唷，这些以后肯定会有的！有顾客有市场，怕没人做这生意？”接话的是周阿姨，业主委员会成员，讲话和走路一样爽快利落：“小区环境这么好，晚上做啥上街？草坪上走走，篮球场上看看年轻人打球，以后带孙子，就在儿童游乐场荡秋千，滑滑梯，多好！”

“钱伯伯要带孙子了？”询问的居然是约翰逊太太，刚进门，拉着妆容精致、一身法式洋装的迪瓦尔太太。还有荀夫人和汉娜跟在后面，说索菲亚和琳达要稍微晚点到。周阿姨听见，忙说韩老师、蒋主任、祝编辑、张会计、朱工程师等邻居都要参加，估计一下班就会赶回来。

一群人自然而然聊起来，听说迪瓦尔太太刚到苏城，纷纷向她介绍本地的名胜和物产，气氛十分融洽。沈友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居民来参会，连忙示意方静通知姚经理，把垃圾房的设计图多复印几份。四点半，姚经理带着两位副手赶到，惊讶地看到会客室中坐得满满堂堂。郑宇接过设计图的复印件，一一发给居民，姚经理清清嗓子，宣布商讨会开始。

姚经理首先介绍两位社工，沈友之和方静礼貌地与居民们招呼；接着自责，垃圾站这事悬而未决长达半年，给各位居民造成了困扰；之后表决心，这次与社区联合行动，“垃圾房改造小组”一定把这个问题解决，请大家先看看设计图。

“我反对。”没想到，行动迟缓的钱伯伯抢着发言：“太远了！不方便！”

“垃圾房当然应该远！堆的是垃圾！”周阿姨立刻反对：“又脏又臭，巴不得越远越好！”

“你手脚伶俐，当然不怕远。”钱伯伯说：“放心！人都有老的时候！”

两人争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沈友之和方静对望了一眼，回想起昨天同事们议论，一个小小垃圾站，怎么会“居民未能达成一致”？眼前这一幕就是答案。看，韩老师支持周阿姨，张会计说老人的意见要尊重，祝编辑两头劝。。。会议开始不到十分钟，已经乱成一团，会前的融洽跑得无影无踪。荀夫人久在亚洲，对这幕场景不陌生，静静旁观；其他几位欧美人都变了神色，约翰逊太太皱眉，迪瓦尔太太震惊，汉娜轻蔑，琳达好奇，但是几人象有默契，都没开口讲话。

“静一静！静一静！”沈友之站起身，双臂连压，高声说：“听我们社区讲一句！静一静！”

人群总算停止了争执，目光聚集在沈友之身上。沈友之认真说道：“这张设计图，是昨天请专家，在实地再三考察后做出来的。我作为垃圾房改造小组的组长，参与考察研究，详细听专家解释了选址的原因。这个位置，距离电梯口确实有些远，但好处是，不影响停车，也不影响汽车通行，而且有足够的空间。除了这里，地下车库没有其它十个平方以上的空地。”

沈友之走到钱伯伯身前，诚恳地说：“请相信，我们转了好几圈，每一处有可能的地方都测量了。”

但是钱伯伯不领情，说：“那么远，不方便！电梯出来左拐那块地方不行吗？让专家再去量，想想办法！”

“你这人，真自私！”周阿姨气得站起来，高声斥责。沈友之连忙按住，但钱伯伯已经反骂回来：“拍马屁来不及吗？屁大点社区干部，至于忙不迭讨好？”

两人又吵起来，这一次吵得更凶，讲得更难听。饶是沈友之多年与居民打交道，怪话、歪话、脏话听了无数，也不禁皱眉。只好高声劝阻：“不要吵！好好讲！好好讲！”但是此时居民们已经纷纷加入两方阵营，吵得不可开交，对沈友之的劝解充耳不闻。

迪瓦尔太太忽然站起来，走到房屋中间，站在沈友之身旁，用英语喊道：“停止！”

钱伯伯、周阿姨和其他人住口停止吵闹，惊讶地看着迪瓦尔太太。迪瓦尔太太做个手势，荀夫人含笑上前，说：“我来做翻译。这是法国来的迪瓦尔太太，第一次到苏城，也是第一次来到中国和亚洲。大家何妨听一听，她要说什么。”

迪瓦尔太太想了想，从挎包里取出早上穿的那条运动裤，给大家看上面的污渍，说她早上倒垃圾时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真脏，真疼。其实，迪瓦尔先生在工业园区上班已经大半年了，她一直不想来、不敢来苏城，宁可与丈夫分居，因为法国的亲朋好友都说，亚洲又脏又乱又挤又落后，只有日本和新加坡稍好，其它地方绝不能居住，特别是中国，十几亿人口，想想可怕。

荀夫人翻译到这里，语速极慢，目光缓缓环视着众人。沈友之看见了那目光中的沉重和劝解，暗暗叹了口气。

“但是我丈夫告诉我，苏城是个好地方，自古被称做‘人间天堂’。我相信他，我想和我丈夫在一起，所以我很远很远地飞过来，离开我的家乡和亲朋。”迪瓦尔太太轻声说着，美丽的面孔上有几分迷茫：“我从上海机场坐小车来苏城，路上几个小时，我一直依在车窗边看，秋天的田野很美，到处是农田、湖泊和树木。到家后，我见到我丈夫，我喜欢我的新家，他仔细布置得很温馨。这几天，我丈夫带我去看名胜，吃好多好吃的，生怕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在尽我一切的努力，努力让我爱上这里，让我能留在这个新家，和我丈夫一起。”

迪瓦尔太太抬起头，迷茫变成了失望：“但这个垃圾！为什么要争吵，为什么不能大家一起搞好？我不明白，这里不是我们所有人的家么？为什么建个垃圾房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迪瓦尔太太的目光，集中到了钱伯伯身上。钱伯伯嘀咕：“外国人懂什么。。。”但是被聚集的目光融化了勇气，慢慢合上了嘴巴，不再吭声。

沈友之连忙解围：“谢谢迪瓦尔太太，欢迎迪瓦尔太太来到苏城，将园区当作新家。今天的商讨会只是讨论目前的设计方案，并不是决议。之后我们会公示，进一步听取小区居民的意见，一定会做到大家满意。”

“我说啊，十几个平方的垃圾房，特别要注意卫生！”蒋主任建议道：“每天要清扫两遍，一遍绝对不够。”

“对！要加个洗手池在里面，便于大家洗手。”祝编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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