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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安菲儿（第1页）

海岛的四月末，虽然未到梅雨季节，但海边的气候依旧让这个城市显得温润潮湿，天气一连几天的阴郁，许晋一进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新风处理系统。

“我那一票似乎又成功抵挡了人工智能对人类的一次主权侵犯，保住了人类的尊严和饭碗。功德莫大，你说呢？”许晋说道。

许晋进自己办公室的时候顺手带上门，此时他举着手机，正跟着一个叫安菲儿的女孩子微信语音聊天，把前几天投票表决的事情当做故事讲给她听。

“你这工会主席官小口气不小，你这算不算是唐吉坷德螳臂当车？”那边安菲儿噗嗤笑道。

“唐吉坷德不是挡大风车吗？所以我劝你小姑娘平时要多读点书，不要老刷手机和人聊天。”许晋揶揄道。

“对哦，不能老是跟人聊天，那我挂了啊？”那边做势欲关掉语音。

“。……”许晋尴尬的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对人工智能是一种挺矛盾的心里。”许晋说道。

“我能说理解你吗？”

“你理解？”

“若非人工智能的进化和量子超算的发展，数字生命也无法发展起来吧？你就无法再见到你的父亲，可是另一方面对人工智能又莫名的恐惧。”

“你就像我心里的虫子。”许晋叹了口气。

“真恶心。”那边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又道：“有时候，我有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人类会害怕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人类又能创造出让自己的害怕的东西。”

“呃……”这时轮到许晋沉默了，因为明显觉得这句话的哲学水平很高。

“我是不是又读书少了？讲话前后矛盾？”

“这不是前后矛盾，你这句话很有水平，似乎跟苏格拉底悖论有的一拼。”许晋确实在夸她。

“苏格拉破轮？苏格拉什么破轮？你这又啥意思？”安菲儿不解。

“苏格拉底悖论，”许晋差点笑背过气，这就是跟安菲儿聊天的妙处，总是有金句子冒出来让人捧腹大笑，不轻易间让他一天的烦恼全无，他忍住笑解释道：“有个很出名的老头说过这么一句话，任何人既不可能学习他知道的东西，也不可能学习他不知道的东西。看这句话是不是弯弯绕绕的，就像你刚才说的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糟老头。”安菲儿骂道。

跟许晋微信聊天的这个女生叫安菲儿。多年前因为雯雯的病，许晋经常在网上咨询一些用药知识，安菲儿是一个省立医院的护士，经常热心的解答许晋一些的疑问，一来二去，俩人就慢慢熟络起来。

许晋很难把说话声线如此温柔的女生和性格叛逆的人联系在一起，但安菲儿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她是一个经常酗酒、抽烟、玩纹身，而且还偶尔混酒吧的社会女孩子。许晋不相信，于是有一天安菲儿主动打开视频，然后掀开自己的上衣，赤裸着胸口以上给他看。许晋便清晰的看到安菲儿的胸口纹着一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蝴蝶：

那只蝴蝶刻在她左心房部位的翅膀，掩盖了胸口那道长长的伤疤。

但是许晋看着清清楚楚，那些缝合过的像蜈蚣样的痕迹在他的眼里惊心动魄。

“你的异性朋友中间，不会再有一个跟我一样会打架斗殴的吧？”

后来他们之间聊的时间久了，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时，安菲儿才告诉许晋，那个左胸口长长的伤口是他们父母吵架时候，她去劝架时不小心被推倒在满地是碗碟裂片的瓷砖地上，然后划出了那道长长的口子。再后来，许晋就大概知道她家的糟糕情况，安菲儿说她们家三代基因不良：她爷爷爷那一辈重男轻女，甚至狠心到把他最小的女儿也就是安菲儿的小姑过继给远方亲戚；她父亲酗酒家暴习以为常，而她妈妈也是悍妇一个，俩人每个月总是要干几次架，然后等着安菲儿第二天收拾满地残局。

安菲儿告诉许晋，她继承家族的所有不良基因，这个家族的低劣基因从她太爷爷开始传给了她爷爷，又传给了她爸爸，再传给她，然后到时候不知道还要再传给谁。她告诉许晋，这个低劣基因又像枷锁一样，把她和他家人又锁在一起。现在她已经跟她的家人断绝联系，不再踏进家门一步。

“我发誓我一定要把这锁打断，从我开始，不让它祸害人。”

当安菲儿从嘴边发狠的说出这句话之后，许晋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心疼这个小姑娘了。可能是因为他对雯雯愧疚的感情让他的爱泛滥，然后这种感情不知不觉的同步转移到了安菲儿身上：同样可怜的孩子，而又异常早熟的性格，让他竟然产生了男人对女人呵护的冲动。

而同样，缺乏家庭温暖的安菲儿似乎对许晋这个大叔慢慢依赖起来：很好理解，一个缺乏父爱的女孩子在青春期的时候特别容易产生一种父爱补偿的需求，特别是许晋这种稳重、敦厚性格的男人，是女生这个年龄段的一杯荷尔蒙冲剂。

慢慢的过程中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不可言说只可意会的情愫在滋长，一个古板正经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叛逆顽劣的女生似乎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真是令人意外，不过似乎也契合了人与人之间性格需要互补的某种理论。而那时候许晋跟林佑佳的冷战开始了，所以安菲儿似乎自然而然的填补了他的心中的某一处空缺。当他看到安菲儿把自己微信备注为一，把她备注为零，然后签名写的“你是零，我是一，虽然我一无所有，但你就是我的一切。”这时，许晋也很快意识到了这点，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感情的漩涡，只是那时候的他，在疲惫的生活中也需要一个停泊的港湾。

尽管如此，许晋从没有提出见面两个字，因为他觉得他这个年纪提出见面，是很不成熟的表现，但偏偏，安菲儿也没有提出，这让他有时觉得很有挫败感。

这时，林佑佳的电话打断了他们俩的语音：“晚上七点，华鑫酒店七楼的福华堂会议厅，别忘了。”

林佑佳那边说道，许晋举着电话，但半晌没有说话。许晋知道是参加泰国正元基因的推广会，正元机构在基因编辑方面名头挺响。只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心生不安，在咨询了多家基因治疗机构之后，雯雯的病似乎只有基因编辑治疗这条路可走了，可是当真的把基因编辑事情提上议程的时候，他反而有点害怕：那些从事基因编辑的医生往往都把自己当成了上帝，似乎只要挥舞起手上基因编辑的那把刀，就能把雯雯体内的基因乱码给砍掉。

然而越是如此，许晋越是感到不安，男人对自己身上的每个器官都很亲切，能够控制自如，唯独除了那个，还有就是对基因感到特别陌生，面对至今尚未被全面破译的基因密码，人类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但林佑佳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她一直强调虽然国内的基因专家也很有水平，但是伦理道德和政策法律决定了根本办不了什么事，反而泰国那边管的宽，基因编辑治疗检测几乎可以量身定做，反而吸引了很多顶尖专家，所以很是青睐泰国那边的基因编辑机构。

“哑巴了？”电话那头林佑佳冷冷的说道。

“到时见。”许晋挂断了电话。

俩人的对话简洁明了，早已脱离了对话中运用叹词语气词的低级阶段，符合他们俩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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