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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行杨朱路（第1页）

等段干颜墨再次苏醒，身上已经裹满了纱布，只是脑袋还昏沉沉的，被母亲抱在怀里。

阿木那见儿子苏醒，赶忙伸手去试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便轻声问道：“墨儿，感觉怎么样？”

喉间是灼热的炭火，段干颜墨刚想开口说话，就瞥见了母亲身上难与旁人所言青紫痕迹，他虽然不懂，但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他浑身像被筑了铁水般无法动弹，便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雪白玉石上的污痕，就见母亲下意识拢了拢身上那件看起来并不属于她的中原男子衣裳——是那位好心的郎中给的。

作为这世间男儿却连自己的母亲也护不住，他把头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又想起是自己的肆意妄为连累了娘亲，忍不住在那温暖的怀抱里小声啜泣。

这是天地间最易得的羊奶泽！就连牢房的潮湿阴暗都能驱散。

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墨儿不怕……墨儿不怕……”

接着耳边传来马背上常有的歌声，声音轻柔，还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阿木那熟练地开始哼唱：

“马驹灵哎……寻水草呀~俏冤家嘞……在天涯哎~困做那星幡下嘞！数对清风想念他……羊羔儿丢勒谁哭呀~瘦岩岩休戴那山丹花……”

母亲的歌谣并没有止住段干颜墨的眼泪，反而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只是怕母亲难过，咬着牙不发出声来，身体却在她怀里剧烈地抽动。

阿木那没有说话，只是用缺了两根手指的手轻轻地安抚段干颜墨，听见他断断续续跟自己道歉：“娘亲……娘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安抚儿子的手顿了顿，阿木那轻笑一声，温声开口：“墨儿很勇敢，没有你拽着那个士兵不松手，这一刀啊……就落在娘亲身上了！”

说着用手刮了刮段干颜墨的鼻子，轻笑：“你不是还咬了他一口来着？”

到底是膝下之童，在母亲柔声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却还是憋不住问道：“娘亲，为什么他们要抓我们？我们……不是在行善举吗？”

稚子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恨意——这并非她的本意。

阿木那叹了一口气道：“两国交战，皆为己所需，我们施粥是因为我想要你做这中原未来的王，这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要爱护他们；他们抓我们是因为我们是害他妻离子散的凶手，是敌人，他们恨我们啊……”

“可我……可我也恨这些软骨头顺犬！我们明明帮了他们，他们还要来杀我们！草原上最阴险的豺狗都没有他们忘恩负义！！”

阿木那轻轻敲了一下段干颜墨的头，用手上动作轻柔地制止这新生的憎恶，“顺犬？什么是顺犬？南方顺人的种子播撒在广袤的阿奇里草原，生根发芽，开出来的就是咱们忽鲁谟斯族的花朵。

你若现在不把他们当作子民，又如何在将来让他们奉你为君王呢？”

“可是我为什么要做中原的王呢？”今天听到的一切对于段干颜墨来说太过于晦涩难懂，已然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范围。

“墨儿，等你再长大些，狼神和先祖会告诉你的：忽鲁谟斯族是如何在这样贫瘠的土壤里开出鲜艳的花，如何与凶恶的狼结为伙伴，如何在一场场天灾中存活下来……等你知道了这些，你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中原的王了。”

“可是先祖要怎么告诉我呢？”

见段干颜墨困惑不解的样子，阿木那回道：“先祖是指引方向的星星，也是永恒存在的守护者。你记住，狼神的庇佑会让他们在阿奇里草原的上空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并在火焰升起的那一刻，伴随着神使的舞蹈与他们相汇，为他们提供及时的庇佑与智慧……”

话未尽，沉重的脚步声打乱了母子二人的夜谈，明亮的火把霎时间把整个牢房照的通亮，几颗火星从士兵们手中滚落，跌向漆黑的地面，宛若从天边滑落的流星。

母子二人被压上了城墙，漆黑的夜色下，明艳的火光将阴沉的铁甲熔炼成嗜血的罗刹，兵器上的寒气甚至凝结了周围的空气。

两军对垒已有整整十四日，段干大石在得知妻儿被俘的第一时间就带着五万精兵火速杀到，只是思亲心重，来到了骏河城下也不敢有所举动，白白让许多忽鲁谟斯族士兵丢了性命。

段干颜墨这双眼睛是遗传了母亲，在黑夜里有着异于常人的视野，一眼就望见了在马背上一脸肃杀的父亲——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草原魔头尽显疲态：额头上青筋暴起，缰绳被他揉成了一团，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城墙。

天边微亮，晨起的寒风扫过战场，点燃了飞起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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