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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1页)

大家估计此事也就过去了,其实远没有那么容易。

3。4 难道他有么子特殊关系

难道他有么子特殊关系

第二天,刘老倌与彭丈夫被卡饭一天,其余落后分子则只卡了早餐,当然工照样要出。不过辩论会还是有成果的,社员不再根据不同的口味随意点菜,而是统一由炊事员先端好到每张桌上,社员围满一桌就可开吃。但却增加了一项社员反感的制度,每次吃饭前都要由干部训一次话。

由于建桥每次只讲二句话,‘大家吃饭不要浪费,出工要像吃饭一样积极,’被解放密告给了社里,业大口便常来一食堂亲自训话,他训起人来像训孙子似的,似乎让大家吃饭是他的恩赐。有一次,群众没等训话就把饭吃了大半,业大口来了以后就把人赶到外面集中训话,骂道:“光知道吃饭不做事,跟懒猪有什么不同?猪杀了肉还吃得,卖得钱到,你们这些懒鬼杀了都冇得血。”大家心里暗暗发笑:我们是懒鬼,你是懒猪,倒也不吃亏。从此,反对和不满的声音销声匿迹了,背地里发的牢骚当然不算。

七月上旬的一个上午,一丝风也没有,太阳贴着头顶疯狂灸烤,热得人几乎窒息。白沙洲淹没在人海之中,由于沙洲容不下,附近几百米内的田埂、道路及桥上,甚至较近山头黑压压全是斗笠、人头,各条路上还有用竹竿或树枝举着红旗、横幅及鞭炮等,抬着献词匾额,敲锣打鼓源源不断涌来的人流。用树木搭起的主席台上绑插着多面红旗,旗子在烈日下静止地垂悬着,两侧台柱挂着红布,写着:提前建成社会主义,跑步奔向共产主义;横梁上的红布写着:葚市人民公社成立大会;台下人群里红旗林立,还有多条由每人举一个字组成的‘庆祝人民公社成立‘的横幅;粮站围墙上贴满红纸标语,写着‘人民公社好’,‘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等。一、二十面大小锣鼓系着红布,在主席台台上、台下一齐擂响,唢呐欢奏,铳炮、鞭炮炮声不断,震耳欲聋,喜悦、激动及好奇洋溢在人们汗晶晶的笑脸上。

说话喜欢拿腔作势的谭书记摇身一变成了公社书记,他高亢的声音在高音喇叭里响起:“葚市人民公社成立了!”立刻,从一张张满是黄牙散发着臭气的嘴巴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不少人把头上的斗笠取下来,抛向空中。坐在主席台第二排的业大口正襟危坐,努力保持着庄重肃穆的神色,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站在台下的贱伢则垂头丧气,周围的一切仿佛与自己无关似的,脑海里转动着困惑自己多日的问题:为什么这个杂毛升了公社党委委员、农办主任,转了城镇户口,简直一步登了天了,而自己却只是原地踏步,由社里书记变成管理区书记呢?难道他有么子特殊关系?不对啊,他至少三代跟我一样都是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若讲能力,不讲狗屎不如,起码比我欠些火候,唯一解释得通的,心狠手辣我是确实不如他,对,上头应该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也可能是那无中生有的流氓作风影响了我。大会快结束的时候,他忽然如醍醐灌顶,相信自己幡然悟透了奥妙:还是老话讲得好,人不害人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经此凤凰涅槃,从此以后他便脱胎换骨,成为当地社员闻之色变的土霸王,甚至家里有小孩哭闹,只要喊一声刘家贱伢来了,哭声立马就会戛然而止。

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贱伢受到强烈刺激的原因,其实稍微了解现代史的人都知道,几十年来,村一级(解放后依次叫做农业社,高级社,管理区,大队,现在叫做村)与乡镇一级(依次为乡镇,公社,现在叫做乡镇)之间,一直隔着一道几乎不可逾越的鸿沟:乡镇一级的干部属国家工作人员,即现在所称的公务员,而村级干部则属于土干部,即现在的自选自治干部,身份依旧是农民,地位与待遇差距巨大,中间缺少正常转移与晋升的途径。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更好的读懂贱伢此时的心理,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业大口家属依然是农村户口。

大会结束时,谭书记说:“社员同志们,县里要修一条运河从X江河里接到石滩公社,要求‘山上要过船,底上二十尺,两边跑汽车,中间过洋船,’要从我们公社调取大量劳力,女社员和小孩子立即退出操场,各管理区的男社员马上在原来划定的开会区域站队,由干部点名,点上名的就走;虽然我们刚刚搞完双抢,但光荣参战的社员要借人民公社成立的东风,发扬勇敢顽强的革命精神,不怕疲劳,连续作战,逢山过山,逢水过水,打出葚市公社的威风。”

不一会,操场里此起彼伏的点名应答声响成一片,各管理区社员陆续整队出发,雄赳赳从操场直接开往前线。小坡管理区的男劳力基本上被点到,由向民兵营长即原来的向会记带领,成为第四支出发的队伍。几个小时之后,抗日开着已经被公社调用也就是‘共产’的拖拉机,载着小山似的社员衣服、用具,也从村头出发了。

贱伢因为母亲的病日益加重,没有带队去修河。看着病床上很快油尽灯枯的母亲,他止不住热泪涟涟,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出现在眼前:百里外的煤矿塌方,父亲被永远埋在里面,她带着年幼的自己和弟弟哭得死去活来;为了不使兄弟俩受到委屈,她一个人租种了金家几亩地,坚持到弟弟年满十五才改嫁,期间,金家数次要减免租金,她总是坚持按数缴纳,只在灾荒年月接受一点减租,她大病那年话都不能讲了,王山父亲也束手无策,金家主动请人送到城里,还出了医药费,她死活要还债,整整还了十年…。

这天,贱母回光返照,紧紧攥着儿子的手说了好一阵话:回忆自己命运多舛的一生,告诫儿子今后凡事都不要做绝了,水冲石头山挡水,今日不见明日见,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凡事前留三步好走,后留三步好行。说到金家的时候尤其动情,说:“崽大不由娘,对别人怎样,娘讲你也不见得信,但对金家硬要格外客气,有情铁能发光,无义豆腐咬手,人要记恩,每回最难的时候,金家屋里都会帮忙,你上次对小满过分,娘觉得好冇面子,死的心都有过,我怎么不到城里去治?你想过冇?我是觉得心里有愧,做人忘恩负义,活在世上冇意思了!你答应我,今后无论如何对金家屋里客气?”

贱伢含泪点头,说:“您老放心,我记在心上。”说着说着,贱母的手就松软下来,用了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说:“金,金家,活命恩情…。”随之手脚一阵抽搐,停止了呼吸。贱伢悲伤不已,恸哭失声,长时间守在床边缅怀母亲的养育恩情,为自己的忤逆不孝和意气用事感到痛心疾首。

贱母死得不是时候,村子里找不到抬灵的男人,更甭说做道场行法事,因为天气炎热,只得请了妇孺老幼抬灵,在第二天草草收埋了事。没有吹吹打打的掩盖与干扰,哭丧之声能声声入耳,孝心更为感人。也有与其他社员待遇不同之处:被送行的人多一些,不像其他人家那样冷清。

贱伢感到从未有过的愧疚,后来到运河工地呆了几天,又闷闷不乐的回来了。来到屋后刘家仑上母亲的坟旁坐下来,想到老人家的临终遗言,又回忆起反右补课欲牵扯小满的事情,眼前不时浮现出小满充满敌意又天真无邪的眼神,开始怀疑起自己原来的判断,冷静寻思道:就金家的为人来看,小满有意诬陷的可能性太小,他平时虽然话多,但家教很好,金家人历来口风都很紧,不喜欢搬弄是非;自己平时对金家也还勉强,并没有什么事情触犯金家及小满。

想到触及利益,贱伢忽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事情的脉络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3。5 你妈妈打赤膊身上墨黑的,冇得我妈妈白

你妈妈打赤膊身上墨黑的,冇得我妈妈白

贱伢陡然大悟似的寻思道:王家前后被交了二次钱,两公婆都被打,积肥又被拆了二间房子,旧恨加上新仇就爆发了,就顾不得脸面了,对,是芳妹子自己捏造出来的,说不定王山还撺掇了。想到这里,面目开始变得狰狞起来,眼光阴冷,咬牙在心里说道:芳妹子啊芳妹子,你害老子颜面不晓得往哪里放!你要是不捏造,说不定升官的就是老子,老子也不会怪错满伢子,娘就不会生气,我就不会顶撞她,她就不会一病不起;王山啊王山,你如果不找借口见死不救,及时给我娘治病,或许娘还有救,老子也不至于背上害死母亲的逆子骂名,崽啊肉啊,老子有你们好看!

管理区开办了托儿所、缝纫组、副业组等,玉品在托儿所当管理员,每天领着一班大小孩子唱唱歌,玩玩游戏,给婴儿换换尿布,嘴里哼着催眠曲哄他们睡觉,令不少人羡慕嫉妒不已,用小红的话说就是:热天晒不到,冬天冻不着,鞋子不沾泥,雨雪不落身,几多自在。

玉品却如鲠在喉,因为三毛也在托儿所,把自己当做了不共戴天的情敌,自己几次试图消除误解,对方要么不答话,要么恶语相向。最烦心的是她动不动就拿小孩出气,使玉品疲于安抚,有时还故意指桑骂槐,玉品又从不理睬,往往更使她气急败坏,几乎无休无止。小满则分在柴火组,可就辛苦多了。

二、三月间积肥的时候,拆老房近一百间,屋梁、楼板等木材已大多朽蚀,被社员自己烧得差不多了,食堂开办后,余下部分全部被收缴上来作柴火,只维持了一段时间就告罄了,于是专门成立了柴火组负责砍柴。由于毛柴不经烧,为了图方便,就直接砍树。山林离食堂较远,小满每天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亏得年轻,睡一觉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修运河之前,组长是赵婶男人,担心他闪腰伤骨,故意当着全组社员的面抱怨小满,说:“满伢子,你砍树手脚慢,背树又总要歇气,莫耽误别个的工,你劈点柴算了。”小满满肚子怨气,回家跟母亲说:“赵叔嫌弃我动作慢,让我劈柴了。”金婶说:“你莫把人家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赵叔是看你正长身体,有心照顾你。”

劈柴不到三天,小坡一下子调去几百人修运河,每个食堂只剩下一、二个男劳力,还是病人或小满这样的半大孩子,砍柴组也大部分换成了妇女,小满重新被派去砍树。这天小满背着一根长树,有些踉跄地来到刘家祠堂院外的地坪,弯腰斜肩把树丢到地上。

贱伢检查完食堂,正从祠堂出来,树朝前滚几下,他缩脚后退不迭,差点被砸了脚,正想教训对方几句,又想起母亲的话,考虑是否给他换个轻松些的工种,有干部模样的年青人找来,把他叫走了。公社成立后,政府从举人堂搬到了原来舒地主家的大院,大院占地二十多亩,在马路与桑水河之间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离木桥一里路左右。

贱伢进入围着青砖高墙的院内,来到谭书记办公室,谭把一摞报纸递过来,说:“你先看看。”贱伢打开上面一张《中国青年报》,日期是当年六月十六日,谭用手指一指题为‘粮食亩产会有多少’的文章,贱伢迅速看去,内容是:

土地所能给人们的粮食产量碰顶了吗?科学的计算告诉人们:还远得很!把每年射到一亩地上的太阳光能的30%作为植物可以利用的部分,而植物利用这些太阳光能把空气里的二氧化碳和水分制造成自己的养料,供给自己发育、生长结实,再把其中的五分之一算是可吃的粮食,那么稻麦每年的亩产量就不仅仅是现在的两千多斤或三千多斤,而是两千多斤的二十多倍!署名是钱XS。

贱伢问:“钱XS同志是哪位中央领导啊?怎么我不知道。”谭想当然的说:“还莫怪我讲你,小刘啊,一定要挤出时间加强学习,钱XS同志不是中央领导,而是著名的粮食高产专家。”打开另外几张,是《人民日报》在一版显著地位用套红特号字登出的粮食高产‘卫星’:

6月16日,HUBEI谷城,4353斤; 6月18日,HENAN商丘双楼公社,4412斤; 6月21日,HENAN辉县田庄公社,4535斤; 6月23日,HUBEI谷城先锋公社,4689斤; 6月30日,HEBEI安国,5103斤; 7月12日,HENAN西平,7320斤…。

谭书记说:“小刘啊,虽然我们公社成立走在全县前列,但你看看全国的大跃进形势,轰轰烈烈,我们是明显落后了啊,县委书记都拍桌子发脾气了,本来打算开个管理区和生产队干部扩大会议,但许多干部都去了修河工地,我这次就斢个新名堂,单独找你们谈,年初你们积肥运动拔了个头彩,秋收放卫星一定要继续走在前面,有信心冇?”贱伢拍胸脯作了保证。谭书记说:“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汇报,我会全力优先保证你们。”

从公社回来的贱伢未入家门,直接赶往田间考察,选定好托儿所前面一丘九分田后,马上召集在家的社员开会,精心挑选了一百名身强力壮的妇女组成卫星突击队,任命彭冬英为队长,会一散立即就带着突击队开到了田边。

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之后,队员们一个个仿佛肩负民族重任似的,充满了骄傲和自豪,经过六昼夜的连续奋战,完成了卫星田的栽种:先把已插几天的秧苗拔了,密植在邻近田里、沟里养着,接着把田里的水放干,深翻了八尺,然后把田埂加高,在泥土上施农家肥二尺,在农家肥上施化肥一千斤,用抽水机重新灌了水,耙了十二遍,再把养着的秧苗移栽回来。由于密度比原来大幅度增加,而晚稻早已插完,没有多余种秧,只得从别的田里分移了一些过来。

玉品和三毛守在托儿所大门口,不让孩子们出去,小朋友好奇不已,纷纷挤到门口或窗口看热闹,嘁嘁喳喳说着话,兴奋的喊着自己的亲人:“妈妈;姑姑;大姨;细姨。”

易富农家老五与彭冬英的老二都是伢子,开始争论不休,易老五不无自豪的说:“你妈妈打赤膊身上墨黑的,冇得我妈妈白。”彭老二一点也不示弱:“那你妈妈的腿巴子比我妈妈的细些,我妈妈的快有细桶子那么大了,几多好看咯。”易老五又鄙夷的说:“那你姑姑冇得我姑姑胖,奶婆子也冇得我姑姑的大。”彭老二马上针锋相对:“我姑姑的毛巾又冇掉下来,你怎么晓得细些?”易老五反应极快:“那还看不出,好明显的咯,这么高一坨的,狗细伢子,你们讲是的不?”狗细伢子等不少小朋友都肯定。

彭老二着了急,脸憋得通红,好一阵才有些底气不足的说:“总之瞎估的作不得数。”过一小会急忙补充说:“你姑姑又不是亲的,还是个堂姑。”易老五说:“堂姑不也是姑姑呀?你堂姑都冇得哩。”狗细伢子说:“糖的肯定比亲的好些。”彭老二更着了急,问:“怎么呢?”狗细伢子解释说:“糖粒子好甜咯,糖的不比亲的好?”彭老二被噎住了。玉品捂了嘴巴,不让自己笑出来。

运河工地上人如蚁聚,密密麻麻,如血残阳在山头逗留,白天被烘烤的地面依旧热气蒸腾,空气中热浪袭人。一处山坡下,牛屎和玉仁两人在向拖拉机上搬抬石头,抗日坐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不时望望下面河道里来来往往光着膀子挑土的人流,再看看前面数丈远处夯基铺路的社员,然后目光停留在玉仁布满汗珠的脸上。那脸因为与玉品有几分挂像,使抗日觉得分外亲切,继而幻化出玉品俊俏的脸庞来,水灵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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