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老轻声问道:“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世族中人了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水弼先是茫然,后是愤怒,继而填满心腔的,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没想到,原来他们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自己家是新贵,也能感觉到琅琊的世族们对自家并不亲近,但他只当是外来乍到,分了人家的蛋糕,人家对你不亲近也在情理之中。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个态度。
他想起彭县许家公子对他的嘲弄。
他原以为,那是许公子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现在才知道,坐井观天的竟是自己。
以往那些对自己笑脸相迎的世家大族,无非是城府更深,修养更好罢了。
原来,在人家眼里,彼此从来就是泾渭分明、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
这是只有真正的世族,才能从心底泛出的蔑视,是无论多少探子都探不出来的东西。
这种骨子里的傲慢、血统里的蔑视,是他这种新贵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
所以他想不到。
这也是无论他怎么学习,怎么装扮,怎么模仿,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王家老瞥了眼营帐内的装潢摆设,不屑道:“行军打仗还带这些劳什子,学人家摆谱,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水弼没有反驳,甚至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他将身上零零碎碎的贵重饰品一一卸下。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甚至连自己的家族都很可笑。
自己是何等的天真啊,竟然以为这些外在的装扮可以让他跨入另一个阶级。
在他们眼里,这不就是供人取笑的傻子吗?
此时此刻,水弼放下了世家子弟的装扮点缀,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了解何谓“世族”。
惨嚎声,在水弼耳边不断的响起,每一声都让他的心头滴血。
这些士兵都是他水家的根本,他叫得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样貌。而从今天开始,这些人就都不在了。
倾黄河之水,也浇不灭水弼心头的怒火。
王家老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冷冷道:“行了,别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但你也别忘了,当年‘惊蛰之变’,你们五家哪个干净?身为天子近侍,天子死了,你们倒是毫发无伤。这等悖主之贼,也敢登大雅之堂?简直恬不知耻!”
水弼恨声道:“难不成你们,就是汉室的忠臣了?”
王家老道:“何其浅薄哉!我再来问你,你觉得世家存在的根基是什么?是官爵?土地?兵马钱粮?都不是。世家真正的根基,是忠心。没有忠心,我们如何放心的培植党羽亲信?没有忠心,即便有再多的门生故吏,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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