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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魂葬海17（第1页）

祁老大拿起，正眼一瞧，徐老六的令牌上书几个大字：江左白氏，百业生司。

祁老大这才知道他讲的是什么意思，令牌上没有写任何一个官府的名，但谁都知道江左白氏与淮墨鲁国藕断丝连的关系，至于百业生司的勾当，则是江左白氏创立的长生宗门下，外门弟子宗门事结，修业有成后，被派往修行新一轮人间苦冷的善业。

其实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帝师白松薨时传位给同宗弟白乙己，这是将隐世宗门的人牵扯进人间世俗来了，也是将整整三千里的淮墨封国托付给了宗门。而至于百业生司是修道宗门插手凡间事的由头，真正的外遣机构，刺探处理世俗事的不带官字的衙门。

徐老六压根就没祁老大官印上的字，抓起官印来就往他怀里抛。“真就只是换个门庭而已，俺为鲁国衙门办事，还没个功名官位，傍身安命，您呐，是为东陆大皇帝的闵朝衙门办事，做的可是有品的官。”徐老六有些自嘲的说。

“你是长生宗门下的弟子？”祁老大有些狐疑的问。祁老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平日脑筋活络，看着心地单纯，不像个藏事的人，却也背老伙计们，暗地里给鲁国朝廷当打手？

徐老六平静的点点头，平和的说：“俺是官妓的种，生来就是贱籍，没跟老大之前，是在官衙内乐坊的讨生活的，可是生来就是被人看不起的命，却也不想一辈子被人吆五喝六的过，等生俺的老母亲过世后，就从乐坊里逃出来了，在三教九流里混了几年日子，却也是任人宰割的命。”

“所以就进了隐世修行的地？”祁老大问。

“嗯，俺是逃出来的，没个行牒证明自个是清白的良家子，说白了就是个逃户的野人，见了官府衙役都得绕着走。自然也入不得正经的寺院，而开在乡野的杂道院，更是骗人香火钱的窑子，把俺这样的人当牲口使唤，在那儿呆着还比不得乐坊哩，又逃了出来。兜兜转转，来了南方，却被鲁国捕快意外逮着了。”徐老六倒在石梯上，慢慢的讲述着，消瘦的身体已经撑不起皮甲，在跃动的烛火下，更显得憔悴。

“没杀你，也没遣送你回北方，却是送你去了长生宗？倒是意外落着好了，俺听说长生宗待人可从不偏私。”祁老大有些欣喜猜测道。

“倒也没有那么顺利，他们抓着俺后，照例毒打一顿，丢进监牢候审，狱中有个长生宗百业生司的外派师哥犯了事，也被逮进来了，他瞧我还算有几分修道的根骨，跟救他的同门师兄弟说了几句好话，多使了一些钱财，也把俺给捞出来了。”徐老六带着笑意说，那是他人生碰见曙光的时刻，他一直都会回想那位师哥的模样，不愿忘去。

“倒霉了半辈子，终于遇见贵人了。”祁老大感叹道。

“其实每年长生宗招人的时段，山下总是人潮人海的，来的人总是络绎不绝。没有招人的日子，山下也会盘踞着一伙人，他们总是不愿意放弃落选的，失败了总是再来，祈求遇上下山来的宗门之人，送些财货，说个好话，好让他们再试上一试。可是长生宗的人是不收人间的黄白之物的，长生宗里也罕有复试进来的人。俺进来时，面试俺的师父问几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就让俺进去了。所以一直有人说，进长生宗是看缘分的。”徐老六说起这些过往来，总是带着几分窃喜和怀念的。

“然后呢？”祁老大很有耐心，继续问。

“其实，长生宗里的生活总是很清苦的。宗门是不缺香火供奉的，每年都有不少的进项，可是外门的掌事长老，师父，师伯们，也是过得很苦，外袍道服，三五年不见换，吃食也少见油腥，多半是清粥野菜，不过每隔半月，全宗上下都会打打牙祭，吃顿好的，在宗门里那算是不小的盛事了。俺刚进来的那时，专掌弟子挑选道途的师伯问俺，愿意去武行还去做个闲差，武行要辛苦很多，砍柴挑水，擦桌扫院是免不了的，也会在闲时教一教打架用的功夫。武行修行出来的人，多半都是要进俗世再去闯荡一番的，没有一身技艺，容易遭遇不测。而在宗门当个闲差，就真的只是个闲差，就是迎送香客，念念经文，解签答疑这类事情要做，一天里少说有两三个时辰总是闲的，可是不许下山，要守很多规矩。有很多同门的师兄弟总是先贪图清闲，要做闲差，后来却是耐不住寂寞，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转武行的。这些话，都是师伯直截了当告诉俺的，没有半点隐瞒。”徐老六淡淡的说。

“那专掌此事的师伯倒是个实诚人，瞧你这性子，去了武行？”祁老大再次重新上下打量他，揣摩的说。

“不是那一个师伯实诚，是俺遇见的所有同门师兄弟都是，心底热忱的好人，向来不说谎的，这不是宗门要求不能说谎，而是他们就是这么对待所有同门的。”徐老六郑重的说，又顿了顿，继续说：“俺初来时，没想过要在长生宗呆一辈子的，也不准备给宗门效力，只是当个暂时落脚处，所以当然选了武行，想着他们若是待俺不好，就找的由头，或是机会逃出去，这种事，俺是经常干的，不违心。”

徐老六说着，望着蜿蜒盘卧而深邃的墓道，思绪逐渐飘向那个多年前的少时风光。门内专门从北方请来的老拳师，只着一身白袍，身形削枯，完全没有北方人膀大腰圆，虎背熊躯的健硕体魄，在高山微冷的寒风中，脊背却立得挺直。台下的师兄弟们，总是打趣风要是再大一些，恐怕就要吹跑他了，到时就要去山下寻他的踪迹了，就是不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不能活。在执法长老的注视下，弟子们都颇不情愿学着老拳师的架势，摆开身形。老拳师教授拳法时，总是一板一眼，不允许弟子们有半点纰漏，毫无北方人豪气干云的气势。

“你现在还带着这个，看来终究还是认这个弟子身份的。”祁老大晃了晃他的令牌，打断他的思绪，笃定的说。

“嗯，东陆很大的，但是能容下俺的也就只有那几个地方了。”徐老六伸手从祁老大的手中，攥住了令牌，揣入怀里，怕被祁老大收起来。

“没想过要抢你的，都这时候了，还在意这个？”祁老大无奈的摊摊手，表示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一定呢，怎会抢这东西？不过，祁老大回过神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眼睛带着山鹰般的锋锐，目不瞬移盯着徐老六问：“你跟上面的阴险老头一样，也是要盗取自家老祖宗的墓？”

祁老大这话说的没错，徐老六作为长生宗门下的弟子，按照年代算来，帝师白松也是他的师祖辈一般的人物了，这百业生司负责刺探情报，掌控民生的事，却干到自家老祖头上了？这是个什么道理？他明知这一行是要盗取白松墓的明器，肯定要开棺验尸，惊扰他老人家的安宁的，却没有阻止，而是一起跟上来了，这动机不纯是显而易见的。

徐老六微微含笑，只是略做思考后，问：“那老大能告诉俺，你来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徐老六没有正面回答祁老大的话，挖盗自家宗门的老祖的坟墓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反问祁老大欲意何为？现在虽然北方老是打仗，可是东陆皇帝也没必要派人来万里之遥的江左淮墨来专门盗取白松墓里财货，以做军费吧，显然是有别的意图。

祁老大扶着墙壁，如同老松爬璧一样，缓慢坚韧的立起身子，向墓门的方向看去，多日劳累已经让祁老大的身体几乎到达极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出这里。可刚刚打量着徐老六，他年轻一些，身子骨也还撑得住，还有一股余力，他也许能够走出去，也能趁现在痛下杀手，结果了自己。虽然看上去他没有任何想要动手的意思，声音语调也保持着平和，可他既然能向大伙隐瞒自己是长生宗门下弟子那么久，也难保他不会暴起伤人。或许只是因为自己还能带领他走出去，下面的路需要自己的经验和技法，才留自己的一条残命。

种种猜测从祁老大的脑海炸开，他需要白松墓里的东西，那是能救他全家老小十几口人的东西，他不能冒险，他要活着。祁老大沉吟一会，终于决定说出实情，尽管闵朝与鲁国的明争暗斗已经持续了几百年，难保他不会为了宗门利益考量而在以后的路上背后捅刀子，但是他已经冒不得这个险了，只得寄希望他还能想着数十年的兄弟情分了。

祁老大幽幽的说：“也是不满你了，俺也是被逼无奈，俺是隐户，只是阴沟里翻船，落着官府手里，东路皇帝要留跟俺一样盗墓贼的命去盗一样东西，才没有斩首于市，以肃正法。留了俺一条命后，把俺家十几口人全入官籍，安置田产，置办院房，以做要挟。现在肯定也猜出来了，这东西就在白松墓里面，其实上面的旨意，就告诉俺们这些贼，要找的是白松墓里面的一纸文书，没说文书上写了什么，只是告诫俺们甭管是羊皮纸张还是丹青竹简，通通带回来，不许偷看。”

“是四方盟书。老祖宗白松与闵朝有嫌隙这是门下弟子都知道的事，相传老祖临了前，书写一封盟书，要在几百年后寄送给闵朝四方的诸多政权，邀请他们在遥远的未来，与鲁国共同起兵反对闵国朝廷。这事情本就子虚乌有，也仅仅在长生宗内当做谣言流传，只是没想到当今的闵朝皇帝居然连这种谣言都知晓并相信了，真是昏聩暗弱啊。”徐老六听完祁老大的吐白，不由得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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