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安愣了片刻才回过神,脸色镇定地将沈如霜搂得更紧了,笑容温柔和缓,声音如清风般和煦,道:“霜儿要这个做什么?朕听说此物对身子不好,要不还是算了吧?”沈如霜就知道他要说这句话,原本心里是有些准备的,但是看着萧凌安这张俊秀的面容和温柔的笑意,就会想到上回说可以出宫他也是这样笑着的,心间顿时愤愤不平起来。不让她出宫便也罢了,现在她只是想在宫里倒腾一些小玩意儿凭什么也要阻拦呢?分明所有人清楚,只要没有身孕且不长期熏香,根本不会有大碍,萧凌安就是想要禁锢她的一切,让她像个人偶般锁在深宫里任由他观赏把玩。她不甘心。“陛下放心,臣妾自会有分寸。”沈如霜看似恭敬地笑着说道,但是眉眼间隐约已经有了逼迫的意味,若是萧凌安不允,她定是不会罢休的。“霜儿,不许胡闹。”萧凌安想到了李太医方才说的话,根本不可能应允沈如霜用这样的东西,拉着她走到僻静的角落,躲避着众人的视线,压低声音道:“你的身子因为避子汤的缘故已经受损,朕怕这种东西再伤着你。你既然来这里讨要,应当也知道这东西会有什么效用,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的以后都不能生育了该是怎样痛苦?”沈如霜冷冷听他说着话,并未因为萧凌安的警告有分毫的着急和后悔,反而眸光闪过一丝亮色,眉梢眼角带着些许笑意道:“这不是正如陛下所愿吗?可以省去避子汤了。”萧凌安抿着唇不答话,只是阖上双眸坚决地摇头。“陛下何必如此?其实我也不想再有孩子了。”沈如霜斜睨着萧凌安,唇角的笑意消失殆尽,冷声道:“难道陛下还想吗?”作者有话说:狗子知道女鹅想要什么,也不是无缘无故不让她出宫,不给她麝香,都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狗子的改变是一个过程,比如从前他完全不理解甚至鄙夷女主喜欢和想要的东西,现在是有点明白了但是还在进一步发展,宝子们莫急!我已经日六日万尽量多多更新啦!求不养肥qaq她又想跑(一更)沈如霜这话虽是因为麝香的事儿随口一问,但眸中的光亮却很是认真,特别是说道再也不想要孩子的时候万分坚定,听得萧凌安心中猛然一跳。他疲惫阖上的双眸骤然睁开,剑眉紧紧攒拧在一起,凤眸微微挑着望向沈如霜,目光幽深复杂如万丈深渊,隐约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无奈,薄唇缓缓张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欲言又止地合上。沈如霜看不懂萧凌安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她先前早就说过这个事情,萧凌安也给了她很多避子汤,难不成现在听她说这样的话还会惊讶吗?前些日子她也提到过这件事儿,萧凌安那时还淡定从容地给她递来汤药,温柔平和地笑着说一切都要看天意呢。她只能想到萧凌安现在还在装模作样,装作不知道她不想要孩子,以此在众人面前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心中愈发厌弃和愤恨。“霜儿,尽管如此,还是不要碰麝香的好。”萧凌安的眸中闪过几分无措和慌张,但刹那间就被掩盖得很好,迅疾地思忖着眼下的对策,修长十指藏在袖口中暗暗攥紧,温声哄着道:“只要此物会损伤你的身子,朕都会心疼。”他说这话时眸光温柔真挚,望向沈如霜时含着恳切的笑意,仿佛只是一位夫君在耐心地劝着胡闹折腾的妻子,寒风吹动着衣摆在天光中翩飞,俊秀的面容让人驻足侧目。若非沈如霜跟了萧凌安这么多年,经历过他曾经是如何磋磨她的,兴许也会在恍惚间就信了萧凌安的话。可是现在听到“心疼”二字从萧凌安口中说出来,沈如霜只剩下荒谬的嘲讽和鄙夷,一阵无法抑制的抗拒和厌弃之感几乎让她作呕,身子微微发颤地瞥了萧凌安一眼,冷声道:“陛下不必如此,你的心疼我已经不稀罕了。”她已经过了渴望被心疼的时候了,如果是两年前萧凌安愿意在她受罚时扶她起来,在受到了冷眼时为她说话,在夜深人静时不灌下避子汤,她也不至于会变成今天这副自己都陌生的模样。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现在并不需要萧凌安的关切和心疼,只想让他稍微顺着她的心意一些,在皇宫中能够偶尔喘一口气,足矣。萧凌安身形一僵,面容上温熙和煦的笑容险些挂不住,缓缓地抽了一口气伫立在原地,却依然没有让步的意思,无论沈如霜走到哪里都执意阻拦,坚定地不愿意给她麝香。二人对峙着立了许久,沈如霜被他气得无话可说,气息都逐渐变得有些凌乱,心口起起伏伏地想要从他身边越过,可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这下她算是明白了,萧凌安无论对她狠厉严苛还是温柔平和,终究都是束缚着她的一切,既然是他不肯应允的东西,她用尽办法也不可能让他动摇,哪怕他对往事有几分愧疚也会依然如此。真是无可救药。沈如霜不再执着于此事,吸着凉气挺直了脊梁,讽刺又怨恨地望了萧凌安一眼,不甘又气恼地转身离开,靴底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凝结的冰雪,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萧凌安比任何时候都紧张,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沈如霜,似乎她是琉璃做成的脆弱人偶,只要稍有磕碰就会支离破碎,下意识地护住她的腰肢和小腹,关切地询问着,甚至还要李太医再来把脉。“不必了,陛下放开我吧。”沈如霜不悦地蹙眉,赶忙挣脱了萧凌安的怀抱就跑开了,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一般快些离开萧凌安的视线,心道她又不是纸糊的,就算真的摔倒了,冬日的衣衫这么厚实,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萧凌安阻拦不得,只能小声在她身后提醒她慢一些,刚要伸出去揽她入怀的手臂只能落寂地垂下,无措又担忧在搭在身侧,目送着沈如霜尚且轻巧的身影越走越远。“微臣斗胆,敢问陛下为何不告诉娘娘呢?若是娘娘自身不知好好保重,恐怕不经意间会伤及胎儿。”李太医在沈如霜走远后来到萧凌安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萧凌安沉默不言,脸色愈发阴沉无奈,如同笼罩着沉沉雾霭。他当然知道李太医所说的道理,也曾想着全天下的母亲都是疼爱孩子的,哪怕是素未谋面的孩子,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感情,定然不会舍得放弃,所以方才不是没有想过告诉霜儿这一切。但是他看到沈如霜那样坚决地说不想要孩子,为了倒腾香料这样的小玩意永远不能生育也心甘情愿的时候,他退缩了。他拿不准沈如霜的心意,万一她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狠下心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他无法控制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哪怕霜儿会对他误会至深。只有这样才能如李太医所想的那般长久保住,直到瞒不下去的那一天。凤仪宫内,玉竹还在从容淡定地按照沈如霜的吩咐继续制香,清幽淡雅的香气在宫门外就能够闻到,如同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心间的伤口,让沈如霜愤愤不平的喘息慢慢平静,片刻后才能安定坐在椅子上。玉竹见沈如霜的脸色不好,猜到了应当是没有如愿拿到药材还碰上了麻烦,踌躇着不知该不该问,姚念雪见状就将她拉了出去,把她方才透过车帘看到的一切大致说了一遍,叮嘱道:
“娘娘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兴许是刚刚舒缓些又被陛下惹恼了,咱们还是不要再提起此事让娘娘伤心,多说些漂亮话安慰娘娘吧。”玉竹这才了然的点头,心疼地回头朝着屋内望了一眼,心中担忧万分,打发姚念雪先下去忙她的事儿,独自整理着衣衫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沈如霜正歪斜地靠在窗边出神,纤细的手指托着雪腮不言不语,眸中隐约闪着泪花,可不知是这种事情见多了,还是已经逐渐麻木,泪水蓄在眼眶之中迟迟没有落下,倒是有一抹亮光愈发坚定。见玉竹探头探脑地走过来,沈如霜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忧心,放软了声音道:“姚念雪一定都告诉你了,其实我也习惯了,你不必再来劝我,日子总要过下去,你该做什么就去吧,我没什么事儿。”听了这话,玉竹原本想要宽慰沈如霜的言语全部堵在了喉咙口,心中愈发辛酸心疼,“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沈如霜身边。她在年少时就陪着沈如霜长大,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并非是那种逆来顺受之人,如今说的这番话听着像是妥协和接受了现在的一切,实则是心如死灰一片绝望,再也不对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期待,定然是极为难受的。“娘娘,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玉竹热泪盈眶地靠近沈如霜,磕了头后拉着她的手道:“这些年来,娘娘已经做的够好了,也已经忍受了很多。但是奴婢觉得这辈子还很长,现在就已经这般难以熬下去,日后又该怎么办?奴婢知道娘娘牵挂着小皇子和凤仪宫的人,可娘娘也该为了自己活下去”闻言,沈如霜目光一顿,缓缓起身望着玉竹,眸中带着几分惊诧。“奴婢知道娘娘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是吗?”玉竹抹着眼泪,眼圈通红道:“奴婢先前什么都没做,甚至有意无意用小皇子提醒娘娘,但是如今奴婢不想看娘娘这般活下去,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沈如霜目光一沉,知道玉竹是将她想要离开皇宫的心思看透了,甚至连她什么时候有这种心思都知道,亦是同她一样在为了阿淮的事情纠结,直到今天才忍无可忍地表态。可是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她不放心将阿淮交到萧凌安手中,更不可能交给太后,她的阿娘又早早离开人世眼下实在无人可以托付,就算她狠下心离开了也会提心吊胆,总觉得这样太过自私,将阿淮这么小就抛弃在皇宫之中,万一出事了追悔莫及。“奴婢人微言轻,无能护得小皇子周全,但是宫中兴许还有别人可以试一试。”玉竹忽然想到了什么,眸中亮起几分希望,在沈如霜同样期待的目光下想要细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开口,道:“宫中还有几位太妃,若是娘娘能够选一位心地良善之人照顾小皇子,以她的地位应当会比奴婢中用许多。况且现在太后体弱多病,未必能够与那些太妃抗衡,小皇子是大梁未来的太子,照顾他长大于她们而言也是益处颇多。”沈如霜思忖着点头,觉得玉竹所言有几分道理,可是宫中的太妃她并不了解,总不能随意将阿淮托付给素不相识之人,还是需要很久来考量。“娘娘,贤太妃带着小世子还有云徽郡主一同来探望。”小宫女进来禀告道。作者有话说:我来啦我来啦(滑跪g)二更在十二点哦~她找托付(二更小修)闻言,沈如霜和玉竹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后赶忙用锦帕擦干净泪痕,灌了几口茶压住喉咙口的酸苦,将衣衫上凌乱的折痕抚平,这才打发小宫女去传话让他们进来。刚踏入宫门,萧凌月就立即走上前来,熟络地拉着沈如霜的手询问近况,笑容真诚关切,眸光温柔宁静,让沈如霜十分感慨,又不禁有几分感念。萧凌月作为萧凌安唯一安然无恙的妹妹,与她的关系还算不错,甚至能说得上是亲密。她不仅心地善良未曾看不起她出身,还曾经在她同萧凌安闹别扭的时候从中劝阻,在萧凌安面前帮她说了不少好话。只不过上一回见面已经是两年多以前,还记得那时候萧凌月刚刚嫁人,看起来还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如今一转眼已经是温柔的母亲,阖家欢乐,美满幸福,驸马很是疼爱她,让她都有些羡慕。沈如霜笑着和萧凌月闲谈,故意将这两年间的许多事情隐去,只能同她说着那套应付天下人的说法,听得一旁的贤太妃连声叹息,悲悯地凝视着她强颜欢笑的面容,轻声道:“你这孩子也是命苦。”沈如霜颇为意外地抬眸瞥了贤太妃一眼,未曾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种替她心疼的话,神色也不像是虚假的客套,倒是能看见几分真心。要知道先前贤太妃是第一个看不起她的人,当初萧凌安让她管理后宫事务的时候,就因为按照规矩没有通融着给贤太妃两份份例,就被她一同数落和冷待,二人撕破了脸互相看不惯,闹得很是不愉快。如今回首往事,她暗笑曾经的自己直来直去不懂人情世故,更何况当初萧凌安是要利用她来树立威势,根结并不在贤太妃身上。那时她一语道破萧凌安的用意,自己竟然还单纯地不肯相信,现在想来她亦是快言快语之人。后来这些年,贤太妃一直待在后宫之中颐养天年,兴许是知道西南偏殿那场大火的实情,抑或是她与萧凌安的关系多多少少也会传到她耳朵里,她也是在后宫厮杀过来的,定然知道她过得是怎样的日子。看来仅仅是两年的时间,似乎她们都变了许多。“多谢太妃关怀,我一切都好。”沈如霜尽力将方才的忧愁压下去,回之以柔和淡定的一笑,从奶娘的手中接过阿淮,搂着他走向贤太妃道:“只要阿淮好好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他比恒儿生得晚些,说起来还要唤一声表哥呢。”阿淮水晶般明亮干净的眼睛转悠一圈,好奇地打量着围在周围的人,虽然并未见过面,却能够从她们的笑容和抚摸中感受到良善与友好,于是乖巧懂事地咯咯笑了,挥动着小胳膊小腿朝着贤太妃怀中的恒儿挪去,奶声奶气道:“恒哥哥”这一声听得贤太妃和萧凌月的心都要化了,笑容满面地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在一旁看着他们玩耍,顿时也觉得彼此之间亲近许多。若说阿淮一眼看去就属于聪明灵巧的孩子,眼睛里总带着几分狡黠和机敏,玩耍时也惯会小把戏,那萧凌月的恒儿就显然是憨厚老实的孩子,圆头圆脑很是敦实,处处都大方地让着阿淮,就算被他耍了也只是撅着小嘴伸出小拳头轻轻捶几下,不哭不闹也不去计较,两个孩子玩得极好,瞧着真有几分一家兄弟的亲热。沈如霜看到阿淮高兴,她也觉得很是欢欣,刚才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些许,专心致志地看着玩闹,唇角扬起一个疼爱的笑意,只不过一想到若是离开了皇宫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心口还是隐隐作痛。她暗自叹息着端起茶盏,余光随意一瞥却发现贤太妃的眉眼间也染上忧愁,尽管也是笑看着孩子打闹玩耍,可眸中却总带着无法消散的担忧,于是便呷了一口清茶,轻咳一声笑道:“姑母如今阖家团圆,小世子如此乖巧可爱,驸马和阿月也夫妻和睦,臣妾心底很是羡慕,不知等到几十年后阿淮长大成人,我能否有姑母这样好的福气?”话音刚落,贤太妃就无可奈何地舒出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望了沈如霜一眼,其中的愁苦和烦闷更甚,抚了抚发髻上的金钗来掩饰着眼底的落寂,一粒一粒转动着掌间的佛珠,叹道:“若是真有你说的这般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阿月毕竟嫁了人,不能时常进宫走动,要带着小世子一起来就更是不易,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每次至多待上十天半个月就要走了,一年到头都是我一个人熬着日子。”说着,贤太妃把目光落在跌跌撞撞跑动不息的阿淮身上,笑看着沈如霜道:“兴许你觉得现在的日子不如意,可起码阿淮能一直在你身边,这是我梦都梦不来的。等再过几天恒儿跟着阿月回去了,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到时候还要多来凤仪宫走动,多见见阿淮来消磨日子呢。”此话一出,沈如霜端着茶盏的手蓦然顿住,心间缓缓腾起一个念头,脑海中快速思忖着,再也顾不上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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