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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踞内室邪鬼为祟 设神坛法师捉妖(第1页)

话说柳迟听他母亲述完那些怪话,即忙安慰道:“妈妈,姨母,都不用着急。我在苗峒里就已知道这里闹鬼,已带了个法师回来,可以驱除鬼蜮。据那鬼所说,迷了我的眼,引人苗峒,将我推下陷坑的话。事后回想起来,确有几分相近之处。这些用既无端害了我,又来向我表妹无礼,实在可恶已极。”说至此,只见一个丫头进来,说道:“小姐很安然的睡着,不知怎的,忽然伏在枕上哭起来,叫也叫不应,推也推不醒,此刻正哭的十分悲伤。”柳迟的姨母紧蹙着双眉,一面向自己女儿房中走去,一面呼着柳迟道:“你也同来瞧瞧,男子的阳气。比女子足些,或者能把那些鬼吓退。”柳迟母子遂跟着走进那房。

刘小姐已坐在床上,两眼虽已哭的通红。只是眼泪已经揩干了,做出盛怒不可犯的样子。两手握着两个拳头,手膀直挺挺的据在两膝上。真是柳眉倒竖,否眼圆睁,俨然等待着要和人厮打的神气。刘夫人一踏进门,那鬼就呸了一口,说道:“我做你的友婿,有哪一桩哪一件不相称,辱没了你?你以为你们是世家大族,我不配高攀么?哼!你错了念头啊,你若不是式微之家,我们连门都不敢进。此刻的气焰,巳吓不倒我们了,你为甚么请法师来,想驱除我们?我若是害怕的,也不敢到这里来做女婿了。”刘夫人道:“我家请了甚么法师?法师现在那里?”那鬼道:

“眼前的事我都不知道,算得甚么神通呢?你家请的法师,此刻躲在桥那边枣树上。他有甚么本领,配来驱除我们?他因为心里害怕,不敢进这里来,所以躲在那树上。我老实对你讲罢,你就把这法师请进来,不但驱我们不去,弄发了我的脾气,我一定取他的性命,那时你家反遭了人命官司。我已做了你的女婿,毕竟还有点儿情分,好说话。就是我那四个兄弟,脾气部古怪得厉害,动不动就杀人放火。他们不是你家的女婿,有甚么忌惮?那时你家就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是为你家好,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愿意破面子,才把这话对你说,你不要自讨苦吃。你姨侄是个小孩子,他的话听信不得。

柳迟已走过来,笑道:“你把我推下陷坑,害了我性命没有?你既有神通不怕那法师,又何妨和那法师见见面,斗一斗法力呢?”那鬼道:“你小孩子知道甚么?我们和法师斗法不打紧,你姨母家里吃亏。我不是外人,是你姨母的女婿,女婿有半子之谊,我不能不管丈母家着想。并且这法师不是我丈母请来的,我夫人和我丈母部待我很好,所以我不忍连累他家。你这小孩子不懂事,替他把法师请来,他家的人一个也不知道。我不能怪他家,因此才说这些话。若是他家里人去请来的,我怕甚么呢?你真心想帮助你姨母,就得听我话赶紧去把法师退了。我和你此后是至亲,我照顾你很容易,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罢。”柳迟叱道:“胡说,青天白日之下,岂容你们如此横行。”说完,向空连呼了三声蓝法师。

就见蓝辛石从房门口应声而入,把柳夫人、刘夫人都惊得呆了。便是柳迟因不曾经过这种神奇的事,也不觉有些纳罕。蓝辛石走进房来,刘小姐仰面向床上便倒。口中吐出许多白沫,额头上的汗珠儿,一颗一颗进出来。比豆子还大。刘夫人着了,好不伤感。蓝辛石望着柳迟道:“那鬼见我来,已经藏躲了。须在正厅上设起法来,还得准备几件应用的东西,方能施展法力,将他们收服。”刘夫人抱住刘小姐,向柳迟道:“你表妹已有三昼夜水米不沾牙了。此刻承这位法官到来,鬼虽驱走了,然你表妹还是这种情形。不知这位法官,有方法能将他救醒来么?”蓝辛石接着答道:“救醒来很容易,现在病人口吐白沫,额头出汗,是因为具体亏损过甚。鬼不难驱除,病却不容易调治得回复原来的形状。”当下蓝辛石要了一杯酒水,用指头向水里画了一阵,喝了一口,立在远远的对床上喷去。叱一声起,作怪,刘小姐如被人牵拉一般的随声坐了起来,握住刘夫人,痛哭道:“我被五个大汉子拘禁了,直到这时候才逃了出来。”刘夫人、柳夫人也都觉得凄惨,流泪向刘小姐昏迷中情形,蓝辛石和柳迟退出房来,回到正厅上。

这时柳迟的姨父,被追赶得回来了,也陪着蓝辛石,问须准备几件甚么东西。蓝辛石道:

“这五鬼也颇有点儿神通,必来与我斗法。须准备五只小磁缸,一大盆白炭火,一条酒杯粗细的大公链,长五尺以外,一副新犁头,九口青砖,一只大雄鸡,此外香烛朱墨纸笔之类,都是容易办的。坛用四张方桌,在这厅檐下搭起来,准备的各物,除香烛朱墨纸笔之外,都搁在坛下。”

有钱的人家,凡事皆能咄嗟立办。柳迟的姨父照样一声吩咐下去,不须一刻工夫,就办齐备了。

蓝辛石又要了一大碗清水,双手捧着,吩咐柳迟:“不许人向他问话。从容移步到神龛前面(湘俗:每家正厅上必设神龛,或供天、地、君、亲、师,目之五祀;或供财神;或供魁星以及其他神像),背向神龛,盘膝往地下拜垫上一坐,双手捧水齐眉,两眼合着,好像默祷甚么似的,嘴唇微微的开合。

如此好一会,才张眼立起身,径走到搭的坛上,当中放下那大碗清水,掳起长袍,从腰间解下一个搭联袋来(用青布或蓝布缝制,两端有袋,袋口居中,店家多用之以收帐,以便搭肩上行走,故名搭联袋。湖南之法师道士,行教时多用此种袋)。袋里似乎装了许多物件,鼓起来很大。

而蓝辛石系在腰间,从表面看去,并不觉的衣内有这们大的东西藏着。当下蓝辛岩将塔联袋提在手中,从袋口取出一把有连环的师刀来,放在坛上。随手提着搭联袋,向空中一挂,好象空中有钩子悬着一般,竟不掉下来。刘家多少当差的看了,无不惊奇道怪。蓝辛石很诚敬的神气,右手拿起师刀,左手托着那碗清水,用师刀在水中画符一道。画毕,就将师刀竖在水中,也和有人扶着一样,不歪不倒。仍将清水供放原处,回身扭柳迟上坛,帮着烧香点烛。蓝辛石提朱笔在黄纸上画了五道符,就烛上烧了第一道,左手捏着决,右手又向经中取了一条戒尺,口中念念有同。

陡听得檐瓦上一声响亮,一大叠瓦片对准蓝辛石劈将下来。蓝辛石只作没看见,倒将头顶迎上去,喳喇一声,就如劈在顽岩上,瓦片被劈的粉碎,纷纷落下,蓝辛石毫不理会,就碗边喝了一口清水,仰面朝檐上一喷,跟着一戒尺就坛上拍下,只见烛光几闪,一团黑影由上而下,直落到蓝辛石面前。蓝辛石拿起一只磁坛,对黑影一声叱喝。仿佛坛中有吸引的力量,一霎眼间,黑影就射入坛口中去了。

蓝辛石用师刀在坛口画了几画,拿起来递给柳迟道:“你们大家都凑近耳边听听,看他在里面有甚么动静没有。”柳迟双手接过来,真个凑近耳根一听。只听得里面好像有人哭泣,不过声音很是低微,似乎相隔甚远,越听越觉显明。哭了一会,截然停止了,接着就听得叹气的声音。

叹罢,接续说道:“我不过一同到了这里,还是他们四个硬拉我同来的。在这里只我毫无举动,为甚么把我关起来呢?你蓝法师既有这种神通,就应该知道这事与我无干,分个皂白。这蓝法师若肯饶恕我这一遭,我从此永远不到这里来了。”柳迟听了这些鬼话,心里好笑。举眼看蓝法师时,只见正烧了第二道符,又提起戒尺作法了。刘家上下的人,都要听坛中鬼说话。柳迟便递给家人去听,叮嘱小心,不可跌破了。

这第二道符才烧毕,情形就不似烧第一道符的安静了。也是从檐边响了一声,跟着一阵旋风陡起,只吹得飞石扬砂,房屋都摇摇震摆。坛下所立刘家上下人等,一个个被吹得毛骨竦然,双手紧掩着面目,不敢张眼。幸亏磁坛在柳迟的姨父手里,连忙送到坛上。坛上的蜡烛,几番险些儿被风吹灭。蓝辛石两眼不转睛的望着烛光,将要熄灭了,只对烛光喝一声,火焰登时又伸了起来。接连三五次,烛的火焰直伸长到一尺多高,坚在风中,动也不动,那风才渐渐的息了。蓝辛石从坛下提起那只大雄鸡来,走到磉柱跟前,要了一口五寸多长的钢钉,在雄鸡眼上钉进磉柱,那鸡的两翅两脚都往下垂直了,和钉死了的一样。对着鸡又念了一会咒,回到坛上,将第二个磁坛取出,又喝了一口用水,如前一般的喷去,戒尺刚拍下,柳迟的眼快,便看见一团黑影,由檐边直射进磁坛。也用戒尺画了符。又提向柳迟说道:“你们再听这里面,有何声息。”柳迟很高兴的,听里面也有哭声,不过是旋哭旋骂,没有哀求苦苦的声口了。骂的甚么言语,初时听不甚么清晰,听了一会,才听出是骂刘小组没有天良,不念几夜夫妻之情,不出头阻拦请法师的事。

柳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懒得久听。

再看蓝辛石,把第三道符烧了,离坛一丈远的前面,隐约现出一个人出来。具体足有七八尺高下,上身能看得出形像,只自大腿以下,就模糊不能辨认,不知是赤脚还是着了鞋袜的。头上围着满发,好家挽着牛心髻,装束也不是清朝的服制。在空中朝着蓝辛石指手画脚,嘴唇也动个不住,却不听见说些甚么。蓝辛石念咒喷水,那影都似不怕。蓝辛石将戒尺放下,几乎就把头发拆散,披在肩上,跳下坛来,从磉柱上拔起钢钉,提了那雄鸡的头,直上直下的在石阶基上,惯了好几下。众人看了,都以为这几下,必掼得骨断筋折了。谁知将手一放,那雄鸡直跳了起来,展了几展双翅,伸长脖子啼了一声。鸡声一起,那影就现出了畏缩的神气,向后退了几步,退一步影便淡谈一点儿,几步后,仅能依稀仿佛,非仔细定睛看不出了。蓝辛石飞身上坛,一手托着磁坛,一手向那影只一招,就觉有一阵风吹到,都没看见有黑影到坛里去。蓝辛石已拿戒尺在坛口画符封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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