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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部分(第1页)

着这个混蛋的世界。

皇后薨逝。熙义二年的新年格外凄清。原本应当张灯结彩的显阳殿,变成素裹的琼楼,白晃晃的蜡烛,鬼森森的箦床,四处飘飞的素纱幔帐,还有做法事的钟鼓经文,从早响到晚。

皇甫道知顶着郁青的眼圈,到皇后箦床前奠酒,守灵的除了庾清嘉身边的宫女,还有她的妹妹,白衣耀眼,乌发披散,哭得眼眶红红,嘴唇肿胀,楚楚可怜。

庾献嘉见皇帝来了,连位置也没挪动一下,只是偏过头,瞧着点在箦床边的一对长明灯,看着灯焰晃荡,竟似看入了神。

皇甫道知心情郁闷,尤其不想见庾献嘉,默然地放下酒杯,瞥了瞥穿着华服,梳妆一新的庾清嘉静静躺在那里的模样,只觉得面目如生,心里难过得格外不想看,然后转身要走。

身后幽幽地传来庾献嘉的声音:“阿姊说,她还是挺幸运的,至少嫁给了她曾经喜欢过的人。我当时笑她,单相思罢了,还像个真的!”

皇甫道知几乎要开口驳斥,可是又觉得这像个套儿,他无话可说:如果说他也爱,那么,他何从解释自己后院姬妾成群,自己甚至早早把孙若怜的儿子册封世子,又意欲封做太子?何从解释他对庾清嘉动辄凌_辱施虐,甚至在她已经哀婉告饶之后,还那么狠辣地对她,致使她小产血崩而死?何从解释他一直对庾家防范森严,几乎是和皇甫衮合谋,利用北燕干掉了自己的老丈人庾含章?

他的自私无可辩驳,只是嘴硬不肯当面承认罢了。他只能期期艾艾道:“也不是单相思……只是男人家,不可能全部心思都在闺房之中。”

他听见小姨子娇俏的笑声:“那么,如果现在可以选,陛下想要天下,还是想要我阿姊?”

“胡说什么?”皇甫道知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只听见身后那娇俏的笑声绵绵不绝,却似乎鬼魅一样飘忽阴森,穿心夺魂,渗得他整个后背直到后脑勺都是凉的,心头一急躁,步子虚浮,差点在台阶摔了一跤。

在外头执事的鲍叔莲目送皇帝离去,斜过眸子,还能听见里头如疯似癫的笑声。他皱着眉摇摇头,对身边的人说:“废帝的皇后大约伤心过度,别闹出失心疯来,我进去看一看,你们好好守着。”

他看着幔帐后头的庾献嘉还在止不住地笑得“咯咯”的,揭开帷幕细看,她却是满脸的泪痕,连哭带笑的表情果然是失心疯似的。“娘娘——”他欲待要劝,庾献嘉却凌厉地伸手指着外头守灵的宫女宦官们:“叫他们都滚!我阿姊好静的一个人,崇奉佛法,不要这些酒肉俗人待在这里!”

原来还是有装疯的意思,鲍叔莲一脸无奈地看着那些惊惶的宫人:“既然娘娘这么说,你们先回避一下吧。娘娘和我在这里,长明灯自然不用担心。等娘娘累了要去休息,你们再来就是。”

谁还有心情跟疯傻的人计较,宫人们忙不迭地起身退了出去,就留了鲍叔莲和庾献嘉在灵堂里。

鲍叔莲四下里查看了一下,才说:“娘娘,有什么吩咐,说吧。”

庾献嘉既不哭,也不笑了,她定定地盯着鲍叔莲:“他弄死我阿姊,我要报仇!”

鲍叔莲差点要来捂她的嘴,跺脚埋怨道:“他毕竟还是皇帝,你想干啥?你要想刺杀什么的,我现在可没有那个能耐——虽说太极殿也有我的徒弟,但是你知道的,那位是个谨慎人,近身伺候的,都是他从王府带来的。”

庾献嘉不满地冷笑道:“亏你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报仇雪恨,只有暗杀一条路么?一刀子或一杯毒要了他的命,痛都痛不了多久,不能报偿我阿姊一辈子受的委屈!”

鲍叔莲摊手道:“那么老奴就更没有办法了。我说娘娘,现世安稳,难道不好?西苑虽然苦些,架不住自由啊。娘娘若是看上了哪个侍卫、中书郎什么的,奴给您弄进去,安安泰泰地享用不好?”

“呸!”庾献嘉怒道,“你别拿哄赵太后那套来哄我!你哪只眼睛瞧着我像个女色鬼?”她说话尖利,行事也尖酸:“鲍叔莲,别忘了,宫中九门十八苑,有你的人,也有我的人,我现在反正也是不想活了,要是你惹我,我就带你垫背也就完了。不用你这老奴瞎出主意,我是没脚蟹,你只用替我好好跑腿,我将来自然谢你!”

鲍叔莲被她拿捏着魂,一向服从惯了,这时也翻不出泡儿来,只能低眉顺眼道:“娘娘原来早有锦囊妙计!不用老奴用脑子就行,跑腿的事,老奴最擅长了。”

“第一,去打听沈沅到底关在哪里。”庾献嘉吩咐道。

鲍叔莲苦笑:“娘娘,鲍中常侍不是赵太后在时的鲍中常侍了,那时候宫里宫外我没啥事不把控着。现在呢,除了这个名头还在,宫里只供着我而已。陛下身边,姓刘的、姓黄的几个,才是他贴心的人,大概陛下也就剩下掌控内侍省,好对付中书省、尚书省了吧?”

庾献嘉冷笑道:“他倒不怕东汉桓灵二帝时的故事再次发生?欲除权臣,任用宦官,而后自毁庙堂。他只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啊!”

“第二,”庾献嘉终于缓缓说,“尚书令杨寄,是武人出身,倒是中书令沈岭,颇有文才。因此,让沈岭带中书省的人,为陛下拟写禅位诏书。”

“啥?”

庾献嘉带着智珠在握的笃定,直面傻了眼的鲍叔莲,一字一字、清晰明白地说:“你去中书省给我跑腿:叫中书令沈岭,带中书省的人,为陛下拟写禅位诏书。天命所归,便是杨寄,他自己开口不好,但叫陛下用玺,也就是中书省逼一逼而已,事情不难办。”她自己解释道:“杨寄一旦与太原王氏结亲,沈沅大约就不能活。沈沅不能活,杨寄必报复,那么朝中必然大乱。既然横竖是要乱,晚乱不如早乱,早乱,乱在阿姊停灵的时候,乱在我手里,还不用带累沈沅。”

她才能掌控一切。

她微笑的眼眸里,映射着灵堂里的长明灯的火焰,橙色温暖的光焰,在她点漆似的瞳仁里跳跃。眼珠微微转动,乌黑的瞳仁似是飞蛾,朝着光焰扑过去,扑过去……

“有几件事,你帮我把话给沈岭带到。”她最后说,满脸都是悲天悯人,又带着异样的光彩。

☆、第220章 禅位诏

“朕每敬惟道勋,永察符运,天之历数,实在尔躬。是以五纬升度,屡示除旧之迹;三光协数,必昭布新之祥。图谶祯瑞,金鼎斯在。五珠连月,天命自存。加以杨公龙颜英特,天授殊姿,君人之表,焕如日月。传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诗》云:‘有命自天,命此文王。’夫‘或跃在渊’者,终以飨九五之位;‘勋格天地’者,必膺大宝之业。朕仰四代之休义,鉴明昏之定期,询于群公,爰逮庶尹,咸曰休哉,罔违朕志。今遣使持节奉皇帝玺绶,受终之礼,一如唐虞、汉魏故事。愿杨公受命于天,君临万国,时膺灵祉,酬于上天之眷命。……”

皇甫道知像看话本故事一样,眯缝着眼睛看中书省拟来的这份诏书,看着看着,不胜好笑似的笑出了声。他沉思了一会儿,执起笔架上一支白玉杆的紫毫笔,抹平案上鸭蛋青色文笺,静静地开始写字,垂头的样子倒也有十足的文气。只是这状态并没有保持多久,门上传来轻轻而急急地敲门声,皇甫道知问:“何事?”

进来的宦官是他最笃信的一个,悄声道:“中书省问陛下何时用玺,他们好把玉玺送过来。”

皇甫道知笑道:“都逼到我脸上了,还问我何时找死?我虽不才,也知道亡国之君必然没有好下场,虽不敢轻易弑杀,但关押幽闭,形同囚犯——我不如堂堂正正和他决一死战!”

门口的宦官无奈地瞟了他一眼:决一死战?你自己单打独斗打不过杨寄不用说,就算拿上现在隶属于皇帝的所有亲卫来打,估计也打不过杨寄的那群贼囚徒。拿什么去决一死战?

正想着,他们的皇帝振衣起身,自从皇后薨逝,他执意要为皇后穿白,一身清素的模样,倒比平常穿着青色衮服显得英俊磊落。大约到了撕破脸的最后时刻,他反而也比平常笃定,问道:“今日是正月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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