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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1页)

马丁·伊登走下台阶,一只手伸进上衣口袋。他掏出一张棕色薄纸和一撮墨西哥烟草,把这两样东西熟练地卷成一支纸烟。他把第一口烟深深地吸进肺部,然后慢悠悠地吐出来。“天哪!”他说出声来,声音里带着敬畏和惊讶。“天哪!”他又是一声。然而这还不算,他又喃喃地说了一声:“天哪!”说罢,他伸手到硬领上,把它从衬衫上一把拉下来,塞在口袋里。这时正在下着一阵凉飕飕的毛毛雨,可是他脱下帽子,光着脑袋让雨淋,还把背心上的扣子也解开了,大摇大摆地走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只迷迷糊糊地知道在下雨。他心醉神迷,在做着梦,把刚过去的一幕幕情景在脑海里重新搬演。

他到底碰到了他所憧憬的女人——他过去简直不大想到她,因为生性不习惯于想到女人,可是他迷迷糊糊地指望有一天会碰到这个女人。他刚才在席上就坐在她身边。他感到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的感觉,他直盯着她的眼睛看过,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灵魂——可是,那双眼睛,这灵魂的窗户,以及赋予这灵魂具体外形的那个肉体,也同样的美丽。他并不把她的肉体当作肉体看待——这对他是破题儿第一遭,因为他对结交过的那些娘儿们从来只有这么一个看法。不知怎么着,她的肉体可就不一样。他并不把她的肉体看作一个肉体,会受到肉体的种种病痛的折磨。她的肉体不仅仅是她灵魂的衣装。它是她灵魂所放射出来的一种物体,是她的神性的纯洁而优美的结晶。他发觉了她的神性,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一惊,叫他从梦里清醒过来,冷静地思索起来。过去,关于神性,他从没听到过一句话,找到过一点线索,看到过一点暗示。他从来就不相信什么神性。他一向没有宗教信仰,对牧师先生和他们那一套灵魂永生的说法会不怀恶意地嘲笑。他坚持说,根本没有什么来世;生命就是此时此地的事,接下来就是没结没了的黑暗。可是他在她眼睛里看到的却是灵魂——永生的灵魂,永远死不了的灵魂。他认得的男人中间没有一个,也没有一个女人,给过他这种永生的启示。可是她给了他。她一眼看到他,就把这启示悄没声儿地传达给他。他一边走,她的脸蛋一边在他眼前闪闪烁烁——这张脸蛋苍白、严肃、甜美、敏感,怜悯而温柔地微笑着,只有灵魂会这么笑,并且纯洁得到了他从没想到的程度。她的纯洁像给他的当头一棒,打得他惊跳起来。他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可是纯洁,作为人生的一种品性,从没进过他的头脑。如今,在她身上,他看出纯洁正是善良和洁净的最高境界,这两者的总和就等于永久的生命。

于是他的雄心马上怂恿他去争取永久的生命。他给她担水都不配——这他明白;那天晚上他能够看到她、跟她待在一起、跟她讲话,真是天大的幸运、奇妙的意外。这是桩侥幸的事。不是靠本领换来的。他不配有这种好运。他的心情本质上是虔诚的。他谦卑、温顺,满怀着贱视自己和低声下气的心情。罪人们就是怀着这种心情来到忏悔座的。他被定了罪。可是,正像温顺而卑贱的人们在忏悔座看到了几眼他们未来的光明正大生活的美景,他也同样看到了几眼占有了她以后会达到的境界。可是,这种对她的占有是虚无缥缈的,跟他一向所了解的那种占有全然不同。雄心鼓着疯狂的翅膀,直冲云霄,于是他看到自己跟她一起攀登高峰,跟她有共同的想法,跟她一起欣赏美好和崇高的事物。这是他想望中的灵魂的占有,圣洁得没有一点儿粗俗的成分,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精神上的同志关系,这关系他无法想象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也不去想它。这方面,他压根儿什么也不想。感情篡夺了理智的地位,于是他被过去从没体验过的感情弄得直打哆嗦,心里卜卜跳,在感觉的海洋上美妙地漂流着,那里,感情本身变得崇高,超脱了凡俗,超越了生命的顶巅。

他晃晃荡荡地走着,像个醉汉,狂热地直咕噜:“天哪!天哪!”

街角上有个警察怀疑地打量着他,跟着留意到他走路一摇一摆的,像个水手。

“你这是哪儿喝的?”警察责问道。

马丁·伊登回到大地上来了。他好比一种流质的有机体,会迅速地适应环境,随便什么角落也好,裂缝也好,都流得进,装得满。被这警察一叫,他马上回复自己的本来面目,明白地了解眼前的情况。

“真妙,可不是?”他笑着回答。“我不觉得自己讲出声来了。”

警察的判断是:“你等会还会唱歌呢。”

“不,不会的。劳驾借个火,我就搭下一辆电车回家。”

他点上了烟卷,说了声再会,就继续走去。“这一下不把你弄糊涂了吗?”他低声叫道。“这老巡当我喝醉了。”他微微一笑,思量起来。“我看我当真醉了,”他又说,“可是我就不信,一个女人的脸蛋儿会叫我醉。”

他在电报大街上搭上一辆往伯克利的电车。车上满是年轻人,在唱歌,时不时还大声喊着大学拉拉队的口号。他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他们全是大学里的男生。他们跟她进的是同一家大学,跟她的社会地位是相同的,可以跟她结识,高兴的话,每天跟她见面都可以。他奇怪他们竟不想这么做,这天晚上,情愿到外边来寻欢作乐,不想跟她待在一起,跟她讲话,围着一个圈儿,坐在她身边,崇拜她,爱慕她。他愈想愈远了。他看到有一个年轻人,眼睛细得像条缝,嘴唇往下耷拉着。他想,这家伙准是个坏蛋。在船上,他会是个小偷,牢骚鬼,搬弄是非的人。他,马丁·伊登,可就比这家伙强。这一想叫他高兴起来。这似乎把他拉得更靠拢她了。他开始拿自己来跟这批学生作比较。他想到自己那肌肉结实的体格;相信就体力来讲,自己比他们强。可是他们有一脑袋的知识,使他们能够讲她的那套话——这一想可叫他泄气了。然而头脑是派什么用处的呢?他激动地问。他们所干的事,他也会干。他们一向从书本上研究生活,他呢,却一向在忙着生活。跟他们一样,他也有一脑袋的知识,尽管这是另外一种知识。他们中间有多少人会把短索打一个死结、会掌舵轮或者当瞭望呢?他的一生展现在他面前:一连串的惊险、英勇、磨难和苦干的场面。他记起了自己在学习如何生活的过程中碰到的种种失败和困难。不管怎么样,他至少在这方面是有一手的。有一天,他们也不得不开始体验生活,像他过去那样亲身经受磨炼。好啊!等他们忙着这么干的时候,他可以从书本上去学生活的另一面。

电车穿过奥克兰和伯克利之间那个疏疏落落地散布着住房的区域,他留心着找一幢熟悉的二层楼房,它的门面上横挂着一块冠冕堂皇的招牌:希金波森零售店。马丁·伊登在这街角上下了车。他抬头对招牌瞅了一会儿。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这几个字样,还有另外的意义。从这几个字样里,似乎跳出来一个卑鄙吝啬、自高自大、见不得人的小人物。伯纳德·希金波森娶了他的姐姐,因此马丁对他认识得很清楚。他用前门钥匙开门进去,爬上楼梯到二楼。他姐夫就住在这儿。伙食铺子在楼下。空气里有一股烂蔬菜的气味。他一步一摸索地穿过过道,不知他那不少外甥和外甥女当中的哪一个在那儿搁了一辆玩具车,使他绊了一下,直撞在一扇门上,响亮地砰的一声。“这小气鬼,”他想,“真吝啬,都不肯花两分钱点点煤气灯,免得房客们摔断脖子。”

他摸到了门把手,走进一间点着灯的屋子,他姐姐跟伯纳德·希金波森坐在里头。她在补他的一条裤子,他呢,瘦削的身子占着两把椅子,脚上穿着双破旧的便鞋,在第二把椅子的边上挂下来。他正在看报,从报纸顶上对马丁望了一眼,露出一双阴沉、不老实而咄咄逼人的眼睛。马丁·伊登一看到他,总免不了感到一阵厌恶。他猜不透他姐姐看上了这个人的什么地方。他觉得此人十足像条害虫,心里老是激起一股冲动,恨不得把他一脚踩死。“总有一天我会把他的脸揍得稀巴烂,”他时常这样安慰自己,就暂时不去难为他了。那双恶狠狠的眼睛,活像黄鼠狼的眼睛,这会儿正抱怨地望着他呢。

“怎么啦,”马丁责问。“有话就说吧。”

“我那扇门还是上星期新漆的,”希金波森先生一半发牢骚、一半威吓地说。“你不是不知道,工会规定的工钱要多少。还不小心点儿。”

马丁本想回答,可是再一想,还不是白费口舌!他把眼光从这个卑鄙不堪的人身上,移到墙上一幅五彩石印画上。这幅画叫他吃了一惊。他一向喜欢它,可是如今看来,好像他还是第一回看到它似的。这幅画真庸俗,正是这么回事,跟这屋子里的其他东西都一样。他回想到刚离开的那所屋子,于是又看到那些油画,接着,又看到她,一边跟他握手道别,一边带着柔媚动人的神情瞅着他。他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忘了眼前的伯纳德·希金波森,直到这位绅士先生责问道:

“见了鬼不成?”

马丁清醒过来,朝这双讥诮、刻毒、怯懦的圆滚滚的眼睛一望,于是像出现在银幕上似的,眼前陡的出现了这位主人在下面店堂里做生意时的眼睛——那双自满、油滑、谄媚的奉承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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