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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散记(第1页)

我和李亚伟坐在成都的阴云下喝茶,五泡之后水淡如鸟,人也有些无聊了。赵野恰好来电——野哥,快来香格里拉。亚伟说:喊你去“斗地主”,他和默默二缺一。

亚伟才从那里回来,他们哥儿几个在那里开了个客栈,唤作“上游生活”。可能生意没起来,就只好窝里斗——拉哥们儿当地主玩儿了。人嘛,不做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在高原蓝天下过一回散仙日子,也不是没有诱惑。于是,次日我就飞去了。

进门就看见北京老友温老大温普林也在,就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还没来得及交换流浪的方向,默默那厮就已经把牌发好了——先打三百杀威棒才开始喝酒。深夜,云南作家范稳又带着一个藏族朋友,夹着牦牛干巴和几瓶青稞酒来,接着又醉。

赵野是来筹拍电视剧《香格里拉》的,大家伙儿要调研,上午州里派了个车,送我们——赵温范默我五人去德钦。我原不想去,赵说要去茨中教堂,我一下心动——我知道这个深入藏传佛教腹地的天主教堂的一些故实。对这种文化奇观,我还是不想错过的,于是拿件衣服就上路了。

这条路原就是赫赫有名的茶马古道,现在叫滇藏公路,那种险峻还真是让我一路揪心。三江并流的奇特地貌就在此段,翻完白马雪山,不远就看见神圣的梅里雪山了。每个人都被这神山惊呆了,我和默默是初来,更觉肃然起敬,一起下车看山。

梅里雪山藏民唤作绒赞卡瓦格博,汉人又叫太子雪山,相传是文成公主进藏时,路上私生的一个孩子化作的神山。这是地球上少数未被人类征服的雪山之一,日本登山队已经在此留下了数具尸体,关于它的传说则更是令人咋舌。而我们竟然有幸看见了它十三峰的真面——云屏一扇扇渐次打开,我不能用语言来糟践那种奇美——当地人相信,无缘之人是难以遇见这种福报的,它常年皆在云雾之中。

看来这样的起步是有福的,我们这群中年浪子在神山前都变得严肃了。

德钦县城就在梅里雪山下的夹皮沟里,远远望去只有一条街,进城看还是一条。倾斜40度左右,很陡,长不过一公里,两头分了几个岔而已。我们被安排住进彩虹大酒店,范稳是本省的名人,他写的长篇《水乳大地》,正是以这里为背景的,所以和这里朝野皆熟。

首先来张罗酒食的是当地的藏族诗人扎西尼玛,一个黝黑的康巴汉子。来陪的宣传部长是位女士,也是藏族,却只三十出头的样子。主菜是土鸡炖野蘑,再配以青稞酒,很容易就把我们麻翻了。更别说扎西的藏族歌曲,在黄昏的高原显得那么单纯和高野。

饭罢作别部长,我提议哥儿几个去转转街,爬不动坡只好往下走。街头有个小桥,横跨在雪山下来的一道涧上,哗哗的急流惹得人就有了尿意。夜色初降,大家便站在桥上泄酒,一时竟有孩童时代的快感。

温老大是北京的名流,是80年代实验话剧和行为艺术的发起人,他所策划的包扎长城的大型行为艺术,在当年曾经轰动海内。他二十几年来频繁进藏区,与僧俗皆结下了许多胜缘,所拍的《天葬》纪录片,在海外获得过许多奖项。这厮也是个老顽童,骑马摔坏过腿,现在走路便显得道路不平。

赵野是80年代四川的诗人,第三代诗歌的中坚和命名者,现在是北京著名的钻石老五。他原来在迪庆有投资,做过些善事,这里的官员对他则较熟悉。

默默是上海诗人,撒娇派的领军人物,著名诗歌活动家。他在上海有个书房,藏有近十万册书和几张床——据说床上睡过中国诗坛的半个江山及其情人,我便命名那里为“万人坑”。

就这么一伙人,开始了香格里拉圣地之旅,似乎有点滑稽。

德钦面积不小,但人口只有八万,县城就住了八千,海拔四千多米。稀稀拉拉的村落沿澜沧江两岸散开,山高江深,确属苦寒之地。往西北走,就是西藏的盐井和芒康,道路更加不堪。

去茨中的路只要下雨,泥石流就会断路,我们只好在县里多待一天。好在默默接到个女生电话,是上海来的驴友,要往西藏去,已经到了德钦。我们皆大欢喜,急忙说喊来同吃同住吧——虽然狼多肉少,到底聊胜于无。一会儿,果然来了个清秀的女孩,默默介绍说叫小白鱼,是他一哥们儿的前女友。我戏说没关系,在路上,现女友也不怕。大家就笑。女孩是小学英语教师,老背包客,见得多,经得起玩笑。大家见她晒黑了,说还是改叫财鱼吧;她羞赧说怕太阳,我们又坏笑——想起太阳的文言称谓。

驴友或者背包客,是今天社会的一个时尚,指那些单身上路的旅游人。他们一般通过网络或各地的青年旅馆联系同路人,一起不分男女同行同住,以便分担费用和旅途的寂寞,当然也有安全考虑。财鱼能跟我们走一程,彼此皆高兴,几个老头又多了许多谈兴。

下午到飞来寺对着梅里雪山喝茶,突然就看见了日本登山队的群墓。当年他们登山时,当地人极力反对——这是他们的神山,他们不想任何人去亵渎。那是一个绝对不会雪崩的季节,结果大雪还是掩埋了这些自以为是的勇士;奇怪的是他们的尸体,多年后却在几十里外的冰川被找到。

现在当地人还在秘密传说,是卡瓦格博山神发怒,抖了一下肩膀。反正至今没有人类登上过此山,即使它只有六千多米,远远低于珠峰。州里准备立法,再不许任何人攀登。许多无神论官员到了这里,往往也学会了尊重一点此地的民俗。

太阳在雪山的反影渐渐消逝,温老大和范稳带着几个男女赶过来喝酒。除开扎西外,还有本县图书馆的馆长伦布、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的马建中及他的女博士助手。大家边饮边聊,不知怎么就扯到马骅身上了。

马骅是天津人,复旦大学毕业,也是个诗人,曾经主办过诗生活网站。2003年厌倦了城市生活,忽然就来这里当了志愿者。他执教的小学就在梅里雪山下的明永冰川边,刚好是扎西的故乡。

他没有报酬,但给这个村小和边城,带去了许多新的东西。在这里,他和扎西及伦布等人一起,组织了卡瓦格博文化社,至今还坚持着活动。2004年他进城为孩子们买粉笔,搭便车回校时,车翻进了澜沧江。藏民们自发地沿江寻找,江边上插满了经幡,孩子们哭红了眼睛,他却连尸体也交付了急流。

在德钦,几乎无人不知道马骅,全国的媒体在他死后忽然热闹起来,最后他被奇怪地追认为党员。只有他的朋友知道他是个自由主义者,纷纷在网上撰文议论——一个生前从未申请的人,死后实在不当获得这样的“荣誉”。

默默原与他很熟,扎西和伦布是他在这里留下的诗与爱的身边的江湖种子。我从这两个藏族兄弟身上,则看见了他那一脉书香还在经久相传。我找到了一封他最后的书信,在此转贴——

7月10日下午五点多,所有科目的考试都结束了,我和学生搭车回村。车子在澜沧江边的山腰上迂回前进,土石路上不时看到滑坡的痕迹。江风猎猎吹着,连续阴雨了一个月的天气突然好起来。落日在雪山的方向恍恍惚惚,神山卡瓦格博依然躲在云里。挤作一团的二十多个学生们开始在车里唱着歪歪扭扭的歌。薄薄的日光时断时续地在车里一闪即过,开车的中年男人满脸胡茬儿,心不在焉地握着方向盘。学生们把会唱的歌基本全唱了一遍,我在锐利的歌声里浑身打颤。

有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样的场景多年以前我在梦里经历过,但在梦里和梦外我当时都还是一个小学生。《圣经》中的先知以利亚曾在山上用手遮住脸,不敢去直面上帝的荣光。在那个时刻,我突然想起了遮住自己面孔的以利亚,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幸福。

两天后,我们在学校里为四年级的学生开了简单的毕业典礼,我跟他们说了些他们可能无法理解的动感情的傻话。学生们都哭了,我却奇怪地保持了平静。

雨季仍在继续,难得看到一两眼太阳。而一旦出了太阳,就是一阵暴热。我要离开村子一段时间,到周围的地方去转一下,冲淡一下我多少有些可笑和矫情的感伤与自我感动。

不久前,我为村里和学校写了一份资金申请,托人递到州财政局,让他们拨些钱为学校建一个简易的篮球场,作为学生的活动场所。前几天,申请被批了下来,顺利的话,暑假期间可能就会动工了。这个消息很让我高兴。

不管怎么样,我到这里已经整整一个学期了,生活在经历了一个巨型转弯之后,震荡和晕眩都还没完全平复下来。短暂的出去走走也许会有好处。

这几乎就是他最后的文字了,他真的就走失在这一片山谷里了……

马建中是个儒雅的藏族知识分子,我奇怪他为何叫这个名字。他说上小学时,他们那个霸道的汉族老师喊不清楚藏名,就直接给每个孩子命了个意识形态很浓的汉名,入了学籍,只好用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何这里许多藏民用的都是汉名,这是一个时代的印痕啊。

他就生长在迪庆,他说小时候就一心想考出这大山,他认为凡是能到北京去的就肯定是伟人。后来他考进了北京,觉得很失望,就想再走远些;又到美国读博,读完了还是发现没意思。后来他联系了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又受命回到了故乡。他终于在重逢卡瓦格博神山时,跪倒尘埃,放声大哭起来。

该协会的总负责人曾经是美国的财政部长,也曾许多次以民间身份来考察本地,和他在一起吃每餐三五元的饭食。他说本来是大自然在保护我们人类,我们岂敢妄谈保护自然。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给每个神山修传——把老百姓世代相传的对自然的敬畏传下去。这样一种文化深入民心之后,还需要你去圈地设网保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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