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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第1页)

闻意远倚着树干屈膝而坐,看向她发青的面容,仍然觉得心疼,只不过她没事就好,不必让她知道他的心思,遂轻松一笑道:“可不就是你连累我了,好好儿听话坐我的马车可不就万事大吉了!那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的就是你。”

项庭真可是笑不出来,心有余悸道:“不知那是什么人,看着像是项府里的下人,可他蒙了脸,我认不出来是谁。谁这般狠心,竟派人来取我性命?”

闻意远仰首看着参天的树冠,若有所思道:“你死了对谁的好处最大?”

项庭真想一想,犹疑道:“庄氏?难道她得悉了我的打算,才狠下杀手?”

闻意远摘了一根青草,拿在手里戏拨,“她要的是正室之位,你活着兴许会是她的阻碍,但你死了她也未必能成事,你一个待嫁之女,早晚要离开项府,杀你有风险,她要下手早下手了,何必等今朝?”

项庭真想到了什么,惊疑道:“难道是她?”

闻意远看她一眼:“好好想清楚了,别给旁人有二次下手的机会。”

项庭真心中有数,只想着回府后再理清头绪。她叹一叹气道:“眼下该如何是好?你受了伤,我又这样狼狈,如何还能前去拜访谈太君?可是要失礼人前了。”

闻意远转过头去,耸起肩膀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道:“血不怎么流了。走吧,重新出发!”

项庭真吃惊地看着他站起身,手里还握着那条带血的绢子,怔怔道:“你伤成这样,还怎么前去?”

闻意远忍痛站直了身板,极力表现得洒脱自如,他摊一摊手道:“你瞧,我没事,一点小伤难不倒我!”他侧头看向她,狡黠一笑道,“去见谈太君,越狼狈越好,什么叫装可怜惹人同情?你还不必装,是真的可怜呢,更能打动人心了。”

项庭真不知为何,心头有股说不清的滋味涌动如潮,她注视着他的双眼不觉湿润了,却又不想让他看到她的心软,只转过了脸去,强作镇静如初:“难为你了,这本是我的家事,却带累你操心了。”

闻意远微微一笑,自顾快步往自家的马车走去:“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赶紧上车走吧,时候不早了!”

项庭真咽一咽,不再多说什么,跟随着他上了马车。

孙勇在前头四平八稳地策马前行。闻意远歪在软座上休息,项庭真觑一觑他,止不住笑谑道:“想来若是今儿要杀我的人是你,我可是逃不掉了罢?”

闻意远交抱着双臂闭目养神,闻言也不觉泛起一抹笑意来:“什么叫信口开河,我就是信口开河,动动嘴皮子谁不会?杀人哪有那么容易?你没瞧那凶徒拿锥子的手都发抖了,那狗胆子该有多大啊?你可别信我说的!”

项庭真掩唇笑了,一时也累了,遂不再说什么。

马车出了树林,再往东行进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苏家的别苑终于映入了眼帘。

方仲早就恭候在门前,看到他们这会子才赶到,闻意远身上又带着伤,不免惊讶。闻意远当下也不多作解释,忙让方仲把项庭真给带进去拜见谈太君。

项庭真此时一身衣裙尚算整洁大体,只是遇袭时散乱了发髻,便在马车上松松挽了一个垂髻,再戴上闻意远拾获的那枚蔷薇珐琅压发,倒也清雅秀丽。

苏家别苑内一应亭台楼榭俱与城内宅府形制无异,庭院幽深,繁花名木,正可谓是雅中有俗,静中寓动。谈太君素来喜静,所居院落坐落于曲径通幽尽头之处。项庭真跟随方仲沿九曲甬道曲径蜿蜒穿行走过,出了甬道,迎面是一座用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绕过假山,方到达谈太君所在的芦荫堂。

项庭真敛一敛心神,随在方仲身后进入芦荫堂内。一直往里走,方发现堂堂正一品诰命夫人的内屋,竟然不见一个伺候的下人,屋内静悄悄不闻人声,连她与方仲二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亦显得尤其格格不入。此时方明白闻意远所说的只能容一人前来拜访的意思,当真是多一个人都嫌惊扰了此处的清静。

项庭真走到回廊下,尚未到达内屋门前,便听到从内里传来和声细语的娓娓之音,细听之下,却是有人正在叙说《镜花缘》中的故事,正好说到了“论果赢佳人施慧性,辩壶卢婢子具灵心”一节。在这样静谧的堂屋里,说书人的声音犹如是和缓的低吟浅唱,无不透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雅致意境。

第111章 谈太君

项庭真和方仲二人便在说书声中缓步走进内屋,但见屋内设一座雕蝙蝠祥云的屏风,一架铺着大红金钱蟒洋毯的酸枝木长榻,那说书人是个年约四十开外的中年媳妇,正坐在长榻前的黄花梨木靠椅上。榻上歪着一个人,一时看不真切脸面,项庭真守着礼数也不敢直视前方,只垂眉敛目地跟在方仲身后,听到方仲敬声行礼:“外甥孙仲儿见过姨婆,叨扰了姨婆的清静,还望姨婆勿要见怪。”言毕又回身引见项庭真道,“这位是礼部侍郎项大人家的嫡三姑娘。”

项庭真连忙上前来福身道:“庭真见过谈太君,太君福寿安康。”

长榻上那人闻得这声,先抬手止住了说书人的叙说,方才转过脸来,目光落在项庭真身上,片刻,方道:“可标致的一个女娃儿,长得跟那画里的仙女一样。”她才说完这句,自个儿又失笑道,“瞧我这个老太婆,头一回见着这样漂亮的姑娘,说的却是没新意的话儿,什么画里的仙女,那画得可丑的,哪有真人好看?”她朝项庭真招招手,“你过来,让我细瞧瞧!”

项庭真听她说话可是别有意趣的,顿时没那么紧张了,便依言来到那长榻跟前,这才看清了谈太君的模样。只见她身上穿的不过是家常的黛蓝缎大袖常服,万年青暗纹素淡而沉稳,腰间的蔷薇宝相腰带垂着翡翠锦心流苏,衬得她的气韵越显宁静致远。头上是寻常的平髻,只在发髻间簪一副点翠嵌珠簪,并一个金镶玉缎抹额,虽已是年近七十的高龄了,面上却不显得十分苍老,只在细纹堆褶的双眼内透着看透世情的从容淡定,方显出她古稀之年的清远睿智。

谈太君拉过她的手,也在细细端详她,目光犹自温和,“美则美矣,就是心不够细,这发髻随意得过了,不衬你这身衣裳。瞧你脸上还有尘土,进来拜见长辈,却连个整洁都做不到,亏得是我,换作那小气性的,不知该怎么猜忌姑娘了。”

项庭真却巴不得她这一声,心下也不急,只婉声道:“太君提点得是。庭真一路过来风尘仆仆,未及梳理清楚便进来拜见,确是庭真的不是。只不过有一事庭真却不得不提,这身衣裳配的原是得体的朝云近香髻,如今不修边幅,并不是粗心,而是不小心。不小心有人在路上向庭真施毒手,有那狠心之人将庭真掳进山林,意欲行凶取庭真性命,庭真只顾逃命,所谓得体皆只能抛诸脑后。”她恳切地望着老人,“也许是有人晓得庭真此行目的,方会狠下杀手。庭真侥幸逃过一劫,却不愿放弃前来拜见太君的机会,为的就是一个公道。庭真恳求太君,求太君助我讨回公道。”

谈太君放开了她的手,面上平静如初:“这么听来,你果真是相当可怜,为了到我这里来一趟,险些连性命都丢了。只不过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从与你相见到现在,连一盏茶的工夫都不到,你满口求我替你讨回公道,这可当真是让我承受不起。”

项庭真定一定神,道:“庭真是唐突了。不过庭真虽是不知轻重的无能小辈,但却能知事理明是非,我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他们可以对我行凶,亦能罔顾礼数规矩,不管不顾将妾室扶正一事摆上台面商议。庭真的生母惨遭小人暗算,早早殒命,那居心叵测之人妄想取而代之,庭真断不能坐视不理。”她顿一顿,又道,“奈何家父一心固执,那妾室庄氏又有备而来,恐非庭真能劝说得住。后因得悉家父生平最为敬重之人,乃为苏大人,倘若能得太君在家父面前代为转告苏大人之意,想必能让家父打消扶正妾室的念头。”

谈太君淡淡一笑,“清官难断家务事,又是这样纠缠不清的家务事,我这老太婆光是听着,便觉得头疼了,更别说是让我掺合其中了。我家老头子如今身子不好,恐怕不能管你们的家事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项庭真也知对方不能当即答应自己,遂压下心头的着急,沉着道:“太君说的是,这样纠缠不清的家务事,着实让人烦心。便是这一团乱麻,总不能听之任之,庭真不得已前来打扰太君,除了因为家父能听得进苏大人之言,还因为庭真敬慕苏大人待谈太君之一往情深。”她面上泛起了一抹悠然神往,缓声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不仅是从一而终的专情,更可保得家宅安宁美满,倘若世间男儿都如苏大人,那么天下便能少了许多纠缠不清的苦楚烦心罢?”

谈太君略抬一抬眼帘,道:“小妮子主意倒是蛮大。只可惜你生在这个时代,注定要面对三妻四妾的纷争,你如今为你父亲奔忙,难保你来日不为你的夫君犯愁啊,横竖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放开手去,他扶正他的妾,你过你的逍遥日子,岂不美哉?”

项庭真听她一番话说得古古怪怪的,倒与闻意远有几分相似,一时也不及多想,只道:“正如太君所言,这样很难。可是庭真觉得并非没有指望,就像苏大人和太君伉俪情深,便已是破了先例,既然能有一例,便还能再有一例。我虽然改变不了家父的心,但至少让他知道谁人心怀鬼胎,根本不堪为一府主母,更不值得他一生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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