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岳飞对你不住。”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墙壁湿湿嗒嗒,遍地污水,腐臭味中人欲呕。
牢中铺着一层干草,一条蓬头垢面的魁梧大汉端坐其中,他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个鸟窝,唇上胡须也是多日未剃显得异常邋遢。他的手指指骨粗大有力,不过已有数根被折断,软软的挂在手上。
他的身上,更是遍布伤痕,皆是鞭痕火烙,显然受过异常残酷的刑罚。
不过,与他满身伤痕对比的是,他的眼神依然炯炯有神,说话声音铿锵有力。
与之相隔的是另一间牢房,他说话的对象正躺在污水之中,听到他说话,吃吃地笑了。
此人的牢房没有干草,污水上还漂着粪便和尿液,此人躺在上面,受了伤的地方已经发炎长蛆,可他却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他的伤势太重。
他的左眼已瞎,生生被人挖了出来。右足膝盖碎裂,右掌被整个削掉,断口处浸在污水中已经腐烂发臭。
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一片好的皮肤,看伤势,已经熬不了多久。
不过,他的声音依然阳光,一如既往。
“张宪能跟在岳元帅麾下,南征北讨,此生足矣。”
第一个说话的大汉正是岳飞,他沉默半晌,才道:
“景仁,你怪我不?”
张宪笑了:“我怪你作甚?”
岳飞道:“要不是我不听你们的,勒令班师,你也不会跟我落得如此下场。”
张宪奋力爬了起来,努力睁开剩下那只眼睛,隔着栅栏看去对面,不过他一只眼睛瞎了,另一只眼的视力也大受影响,看到的只有一个大概轮廓。
他正色道:“元帅,张宪出身巴蜀,远来投军,并无根基。要不是跟了元帅,早已经成了炮灰,死在了不知哪次战斗的旮旯里了。”
说着说着,支撑不住又躺了回去:“自从跟了元帅,我才知道,原来打仗是这样子的,与兵书里完全不一样,既要就粮于敌,又要不扰民不掳掠,士兵们饿得嗷嗷叫还不能抢百姓的。说真的,我有时候,觉得元帅这样做实在过于迂腐了。”
接着,话锋一转,又道:“可当老百姓亲手把剩下的口粮送过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哭了,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领兵打仗,能做到这地步,古之名将,不外如是。张宪这辈子,值了。”
说罢,哈哈大笑。
岳飞看着张宪,心里百感交集。
他一生戎马,阅人无数。麾下虽然号称猛将如云,但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其实不多。
王贵?
他心中一叹。
王贵与他同乡,文韬武略皆是上乘,可总在骨子眼里退缩。颖昌一战中,他面对完颜宗弼的死斗,竟然心生怯惧,让人不屑。事后更恼恨自己的责备,在秦桧收集自己的罪证时,背刺自己。
其他将领中,有大将之风的,唯杨再兴、儿子岳云和张宪了。
可惜。
杨再兴勇武绝伦,却战死在小商河。
岳云承自己衣钵,却与自己同罪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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