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有声的赞叹了几句,方铮心头又变得沉重,他看出来了,虽然自己对泰王的乱军形成了包围之势,可泰王至少也有七万之士,仅从步兵的数量上来看,双方都差不多,若要全歼这支庞大的乱军,恐怕不太可能,若情势不妙的话,泰王很有可能会趁乱遁走,他这一跑,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逮到他。
跟泰王明里暗里交锋两次,方铮深深觉得,泰王这人心计城府比潘尚书和太子委实高明许多,他能隐忍十余年而发,而且不计一时之得失,利则往,不利则退,让人根本无从捉摸,这样的对手,实在可怕又难缠。
注视着对面的乱军缓缓布置成了一个锥型的大阵,锥尖部分正对着自己的中军,方铮有些惊恐的缩了缩脖子。
“这家伙该不会想来个斩首行动吧?”方铮眼睛眯了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妈的!你当你手下个个都是关二爷么?”
“老子的首级用来吃饭,说话,跟妞儿亲嘴,不是让你割下来挂在旗杆上示众的!”
说归说,看着那数万人形成的大锥子直直的指着自己,方铮仍觉得心里毛毛的……
生命很宝贵,这个问题不能开玩笑,一人孤身在外出差,家里老婆大着肚子等着自己回去,我更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来人!找套小兵的军服给我穿上!”大军还未交战,方铮已想好了退路。
万一那根该死的锥子真的冲着自己来,至少他可以混入士兵中逃得无影无踪。
一切准备就绪,战鼓忽然擂响,双方大军阵势已成,只见广袤无垠的平原上黄尘漫天,人影幢幢,刀剑林立的方阵隐隐形成两个庞大的阵势,乱军的阵势很密集,前尖后粗,像一支巨大的锥子,直直指着方铮的中军位置,前锋以长矛为兵器,两侧则以盾牌相护,阵势相当严谨,天衣无缝。
而龙武军依方铮的将令,将六万人分成了三路,隐隐对乱军形成包围之势,如果泰王的乱军像一柄锋利的剑,龙武军则像无所不容的剑鞘,两军所对的方向,恰好将这柄剑纳入鞘中。
万物相生又相克,大军作战,不是靠高明的阵势,而是靠双方将领的指挥得当。有时候剑太锋利,剑鞘也不一定装得下它的。
低沉的牛角号吹响,其声呜咽似泣,仿佛在预先为这场战争中即将死去的将士奏起了挽歌,令杀气冲宵的战场更平添几分苍凉凄然之意。
紧接着战鼓咚咚擂响,擂鼓则进,鸣金而收,鼓声就是进攻的命令。
中路军最前线的方阵前,一员满脸络腮胡子的副将锵地抽出佩剑,暴烈大喝道:“杀贼建功,报效朝廷,即在今日!”
“杀!”万人齐声大喝,声浪震天,一双双眼睛涨得通红,战意凛然盯着对面的敌人。
喊杀声中,位于后阵的步弓手踏步向前,强弓斜指半空,将早已搭在弦上的箭矢仰射出去。一时间,漫天箭雨密如蝗虫般射向对方的阵营,弓箭虽是长程打击武器,可短处在于打击的次数和力度稍为不够,在敌人发起冲锋的空档间,他们顶多只能连续射出三箭,便极快侧身,在方阵间让出一条空旷的地带,方便己方的士兵发起冲锋。
战鼓擂得愈发急促,三路龙武军同时举起长枪,将领剑指敌阵,忽然将手中利剑往下虚劈,红色令旗飞速晃动,大军如臂指使,数万人同时向敌军冲杀而去,愈逼愈近,最后如同两颗高速掠过天际的陨石,挟着隐隐的风雷之势,激烈碰撞在一起,迸出一团耀眼夺目的火花,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运作,震天的战鼓声中,两军开始激烈残酷的互相绞杀。
“派快马告诉韩大石,命他的三万骑兵在三里外待命。”方铮下了第二道命令。
一旁的部将不解道:“方大人,此时两军已经交锋,正需要骑兵冲乱敌军阵型,大人为何要骑兵待命?”
方铮笑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们到达之前,骑兵已在反贼军阵中冲杀过一阵了,反贼此刻心里肯定还有不少阴影,他们现在打得有点儿瞻前顾后,生怕骑兵会突然冒出来,警戒心一定很强,若此时令骑兵冲锋,必然收效甚微,所以嘛,我们得帮反贼消去这层心理阴影,让他们打,打得红了眼,失去了理智,忘记身后有骑兵这码子事儿了,我再命骑兵发起突然袭击,那个时候……嘿嘿……”
方铮的笑容有点毛骨悚然:“……你们体会一下,正打得兴高采烈,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有人拿把刀子捅了你屁眼一下,你会是什么感受?会不会想哭,流下悲愤欲绝的眼泪?”
众部将闻言神色复杂的互望一眼,同时不自觉的收紧了臀部的肌肉……
这位钦差大人怎么连指挥打仗都如此猥琐?咱们这会儿应该夸他英明神武,还是假装没听到他这番话?
激烈的交战仍在继续,长刀长枪配合着盾手,形成一个个密不透风的方阵,在盾牌手的掩护下,排着整齐的队列,盾牌的空隙处,不时伸出一支支长矛,毫不留情的戳向敌军士兵。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鲜血流满整个战场,渐渐盖住了满地的黄尘,血腥味开始渐渐蔓延,肆无忌惮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给沉重压抑的心头增添了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泰王骑在马上,目光阴冷的注视着厮杀激烈的战场,心中异常愤怒,他的手紧紧捏着缰绳,指节泛出不正常的白皙。
“没想到……冯仇刀这两年来,将龙武军练得如此剽悍,此人端是一员名将!”泰王深深叹息。
原以为自己数年时间练出的士兵,可与朝廷任何大军一敌,可这出山的第一战,便让他吃了大亏,他对自己练出的士兵太自信了,同时,他也深深低估了朝廷的军队,冯仇刀此人仿佛天生便是应该活在战场上的,以前郁郁不得志时,他在福王府任侍卫统领,泰王与福王来往时也见过他几次,却没想到,龙入深海,雄鹰展翅之后,他竟为朝廷练出一支如此强悍的精锐之师。
“若早知此人才能,当年便该着意拉拢结交才是,可惜啊……”
战场上激烈的喊杀声已不能吸引泰王的注意力,对他来说,从攻扬州城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他出师不利的结局,既然结局已定,他已不必再去关心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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