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沈公馆。
书房内重归寂静。沈国钧指尖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陈兆谦的电话带来的与其说是轻松,不如说是更清晰的棋局图景。他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是未来更深地绑定在陈及其背后派系的战车上,并且需要交出一些无关大局但足以让对手满意的“筹码”。
他沉吟片刻,拿起另一部加密的内部电话,拨通了海城沈宅。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罗明元刻意压低、带着警惕的声音:“喂?”
“子瑜,是我,静之。”沈国钧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身处风暴中心的惶然。
电话那头的罗明元显然松了口气,但立刻又紧张起来:“静之!你那边情况如何?我收到些风声,很不乐观!云净他刚刚离开,他决定回金陵……”
“我知道。”沈国钧打断他,语气沉稳,“云净的选择是对的。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告诉你和淑兰,不必过于忧心。我刚与光晦兄通过电话。”
他言简意赅地将陈兆谦的暗示转述了一遍:“……上面的意思是,眼下筹建委员会、稳定局面是第一要务,不会允许有人借题发挥,掀起大浪。我这边,只要配合好调查,理清责任,大局无碍。”
罗明元是聪明人,立刻抓住了重点:“他们是要保你?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往后更要‘识大体、顾大局’。”沈国钧语气略带嘲讽,但旋即严肃起来,“重要的是,眼下这一关,算是看到了亮光。你让淑兰宽心,也告诉云净,稳住心神,做好他的事,就是目前最好的应对。他那份技术背景和正在参与的项目,现在反而是他的一层护身符。只要我这边不倒,他们就不会轻易动他,甚至可能还会稍加拉拢。”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调查仍在继续,表面文章总要做得好看。你们在那边,一切如常,切勿有多余动作,尤其不要试图去打探或联系旧关系,以免节外生枝。一切,等我这边尘埃落定。”
罗明元长长吁了口气,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得以稍弛:“明白了,你自己务必小心。需要罗家这边如何配合,尽管开口。”
“有心了。有急事我会再联系。”沈国钧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告知罗明元,既是安亲人之心,也是稳固联盟。罗家雄厚的财力和在南方的影响力,是他乃至陈兆谦都看重的潜在资源。让罗明元知道局面可控,他们才会继续站在自己这一边,而不是在恐慌中做出不理智的选择。接下来,就是要演好“配合调查”、“等待发落”这场戏了。
海城的海风与湿气仿佛还黏在衣角,罗云净已踏上了返回金陵的火车。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一如他无法回头的人生轨迹。与母亲和生父告别时,他们眼中深切的忧虑犹在眼前,但他心意已决。
他并未沉浸在离愁别绪中,而是利用旅途时间,清晰地复盘了自己的处境和手中的牌。
未知的、意图打击舅舅的派系。对方的主要精力在央行,暂时无暇也无需直接针对他这样一个“小角色”。真正的风险在于被“流弹”误伤,或因舅舅倒台而失去庇护。
然而,他的优势同样明显,刚成功解决测距仪项目难题,是研究室当前项目的绝对核心。廖永兴极度倚重他。而陈兆谦对他的拉拢何尝不是一种政治投资,视他为未来在国防设计委员会中的技术臂膀,绝不会轻易放弃他这颗棋子。陈兆谦和廖永兴才是他当前最现实、最有力的护身符。
他必须牢牢抓住技术研究室这个立足点,让廖永兴更加离不开他。同时保持与陈兆谦的联系,让他明确保护自己的意愿。自身在工作上、行为上要绝对合规,不能给任何人留下把柄。自己不能过度反应,避免吸引不必要的火力。
想通这一切,他的心境反而平和下来。压力仍在,但他已看清了棋局中自己的位置和可走的棋路。
回到北平路寓所,陈妈见他回来,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絮叨着:“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您走的这几日,巷口好像总停着辆没见过的洋车,还有个生面孔老在对面街上晃悠,不像买东西,倒像在等人……”
罗云净心中微动,但面上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许是街坊家来了亲戚,或是新来的巡街的,陈妈您别自己吓自己。”他语气轻松温和地安抚了她,并嘱咐她不要对外人提起自己回来的事。
罗云净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放下行李,状似随意地在房间里和书房走了一圈,目光扫过书架、桌面、窗台。他确认了几本书的位置、笔筒里笔的朝向、窗帘拉开的幅度……与他离开时一致。空气流通,没有陌生的气味,一切看起来正常。
关上门,他拿出与沪上之行相关的所有票据、公文副本,再次逐一核对,确保时间、地点、事由完全吻合,没有任何模糊或可被质疑之处。他将这些文件整理好,放在一个随时可以出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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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北平路昏黄的夜景。
次日一早,他并没有直接去研究室,而是直接去了兵工厂,以跟进后续批量修复质量为由,扎进了车间。他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新组装好的测距仪,每一个数据反复核对。廖永兴见他归来,且如此敬业,大为欣慰,并未多问海城之行细节。
第二天下午,罗云净才回到研究室。他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一丝微妙的变化。同僚们的笑容依旧,却似乎多了几分探究;平日里的闲谈在他走近时会微妙地停顿一瞬。他办公桌上堆着几日来的公文和信件,其中一份来自国防设计委员会筹备处的函件格外醒目。
他拆开一看,是措辞官方且热情的正式借调函,上面还有筹备处某位副主任的签名盖章,日期就在他离开金陵期间。
廖永兴凑过来,低声道:“你看,那边是真看重你。我虽按你的意思回了话,但这正式调令还是来了。云净,这事……恐怕不好再拖了。”
罗云净放下调令,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专注与为难:“廖工,感谢您的回护。只是……眼下这几批测距仪的批量修复正到关键阶段,厂里几位老师傅的操作习惯、还有新部件的适配性,都需要我最后统一校准流程,形成规范。前线急等装备,此时抽身,我实在放心不下,也对不起您和厂里师傅们的信任。”
他策略性地将“个人意愿”转化为对“工作责任”和“项目成败”的考量,语气极其诚恳:“能否……再宽限一两周?待首批交付验收合格,流程彻底固化,我立刻就去筹备处报到。这对我日后在委员会工作也有帮助。”
廖永兴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而且罗云净的表现完全是一个负责任的技术骨干的模样,他更是喜爱:“也好,做事有始有终!我试着再帮你周旋一下,但那边催得紧,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谢谢廖工!”罗云净真诚地道谢。他知道,第一步成功了。他成功地将廖永兴的“支持”变得更坚定。
接下来,是第二步,明确靠山。
他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给陈兆谦公馆打了个电话,语气恭敬地汇报了自己已返回金陵,并已投入工作。
“陈世伯,我回来了。研究室这边项目正在收尾关键阶段,廖总工这边任务很重,我实在脱不开身。您上次的教诲我时刻铭记,定当专心技术,不负您的期望。”他只字未提海城之事和调令的烦恼,但通过强调工作的繁忙和廖永兴的倚重,隐晦地向陈兆谦传递了几个信息:我很稳定,没受家里事影响;我在当前岗位很重要;我需要留在现在的位置完成重要工作。
陈兆谦在电话那头语气温和:“嗯,安心工作就好。永兴那边确实需要得力人手。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跟我说。”这句话,就是罗云净此刻最需要得到的隐性承诺。
挂掉电话,罗云净知道,第二步也成功了。他已经巧妙地将自己“需要留在研究室”的诉求,变成了陈兆谦和廖永兴共同需要维护的局面。
他再次看向那份调令,压力依旧存在,但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成功地利用自己的价值,将自己与两位实权人物的利益进行了捆绑。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那个无可替代的、心无旁骛的技术专家。他的冷静,不再是面对威胁时的紧绷,而是源于对局势的清晰认知和对自身筹码的有效运用。他稳稳地坐在棋盘上,虽然仍是一枚棋子,却已然成了一枚让对弈者都需要掂量一下的、有分量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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