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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来自邻国的猎物（第1页）

『星河尽处，有洲银汉。天地之初，宇宙混沌。瞳朦开天，湍濑辟地。混沌之气，自此二分。上者生光，以天为阙，光明璨璨，诸【神】巍巍；五族【仙】君，常伴其侧，五行修道，去俗入圣。下者长影，以地为府，频战嗜血，众【魔】郁郁；游魂幽【鬼】，深居其下，九阴沉渊，飘忽难见。其间为【人】，据有六州，凡俗之体，不凡之志；天地聚精，山水汇气，苍苍万物，久炼成【妖】；其间有【巫】，虚实不定，深山巨海，歌上古曲：“落罪为凡隐山林，长歌不尽千古思。”』--《楚风大雅天地谣》

“成王元年，乘兴南巡，游于云梦泽畔，忽见大泽流水托扶一婴，浮水不沉，口衔杜若，额生三瓣花钿，譬如水色。成王与后喜，收而养之。”--《南楚轶纪:卷一》

夏水襄陵的时节，林中草木葳蕤，云梦泽的水汽乘长风扑过树梢，掀起一阵白雾蒸腾。

杜若的面颊倏而扑上一阵湿风，额前的碎发随之被碾碎散落开来，但她的眸子却依旧晶莹生亮，穿雾而过的目光宛若穿云之箭。

她弓腰俯身避过低垂散乱的枝叶，像一只灵敏的小兽一般穿行在树林之间，苍穹之下。

影影绰绰的林间忽然一道光闪，碎叶律动的声响几近微不可闻，但杜若却敏感地捕捉到这声响动，当即侧身一荡，一手攀上身畔椿树巨大粗壮的枝干，借力起跳。

她掠过树梢时就像一阵盛夏的轻风，身畔的垂枝挂叶纹丝不动。待她旋身落地的刹那，她已经跨出一步，双腿平摊，滑行向前，袖口间蓦然翻出一只短弩，下一刻，前方林木随风摇动的沙沙声间已传出一阵箭簇与皮肉相接的闷响。

好了，猎物到手。

杜若搭弓的手虽已放下，心却依旧悬而未定。她上前几步轻盈地俯跃到声源边上，果然发现那中箭的猎物侧躺在地，一手捂着背后的伤口，口中断续喘着粗气——这猎物竟是个人！

满地碎叶泥泞连带着他的满头乱发将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杜若小心翼翼地向前半步，想从背后下手将他抬起再押回去审问，哪知她才刚刚走近，那中箭的伤者竟忽然反身一跃击出一掌。这一掌显然是汇集起了他最后的气力，精准地直冲杜若心口而去。

杜若的瞳孔蓦然放大，只来得及堪堪后仰而去，那人的拳风却紧追而上，几乎贴着她的衣角扫来。

杜若自知闪避不及，谁曾想那拳却硬生生卡在半路——有一只羽箭穿林而过，牢牢地钉在那人的手心。

杜若抓紧时机，反掌下切，右脚上勾，一翻身就将那企图偷袭她的人压制在地，回身冲着来者微微一笑，“多谢。”

及时出箭相助的来者得意洋洋地耸了耸肩，“要谢我呢，就别忘记下次在公主面前多夸我几句啊。”

杜若无奈地摇摇头，先冲身下颤抖挣扎的人努了努嘴，“他怎么办？”

来者满不在乎，“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咯。”话音未落，他蓦地从腰带间抽出一只巨大的麻袋，闪电般出手倒扣而下，将那人从头到脚罩进麻袋中。麻袋登时四下凸起，似是袋中人在剧烈挣扎，可不过多时，麻袋便渐渐瘫软下去。

等麻袋再掀开时，林中湿热的雾气已经消散殆尽。掀开麻袋的手干燥、洁净、白皙，就如同他的面容一般俊美而高贵。可那张俊美的面容却在掀开麻袋的刹那蓦然蹙起了眉心，“凌泉杜若，你们在哪里发现他的？”

杜若与凌泉对视一眼，凌泉抢先一步，抱拳答道，“禀姬引殿下，今天轮到我们当值守南林，杜若发现树林西侧有响动，就一路追了过去，谁知道竟会抓到个人呢？”

楚国的王子姬引轻叹一声，松手任由麻袋垂落而下，“林地广袤，有陌生人也不稀奇，可是捕获的是他，我看父王这次有点麻烦。”

凌泉忍不住道，“殿下，这人到底是谁呀？这跟我们大楚又有什么关系？”

姬引公子叹道，“你们可曾听说过晋国近来的局势？”

凌泉与杜若心虚地互望一眼。楚国人向来踞守于云梦泽畔，小国寡民，不问外事，不少百姓怕是连晋国在哪都毫不关心，也只有他们身为护国保民、御前侍奉的云梦六卫才熟悉邻国的战略信息，其余的事情，他们倒是真的一无所知。

姬引公子的表情缓和了些，似乎杜若与凌泉的反应是意料之中，“要说到晋国，就不得不从北燕说起。父王与我听说，北燕已经失落于魔族铁蹄之下，可具体的情况我们目前还不了解，毕竟北燕实在距离我们太过遥远。”

杜若一直在静静聆听，此刻也不觉失声道，“魔族？”从小到大，神魔仙鬼于她不过是书页上的传说，坊间的传言，她从没想到魔居然可以活生生地从书页里站起来，更没想到魔族之力力可灭国。凌泉也怔在原地，似乎半晌才反应过来皇子殿下在讲些什么。

姬引公子的面容拂过一缕忧色，缓缓道，“不错。正因如此，晋国内现在才谣言四起，说魔族攻占北燕后就要一路南下。”

“殿下，”杜若忍不住小声开口，“您觉得魔族真得会南下么？”

姬引公子目光凝肃，背着手掉过头去，“我也希望我知道，可连晋国自己都毫无头绪一片混乱，我们又怎么会清楚？据说晋王一直很有信心，觉得魔族是出于私人恩怨才出征北燕，因此在攻下北燕后不会继续南下。可晋国国内有人却不这么觉得，反倒是号召晋国百姓囤积粮食收拾行李做好准备。这样公然反对晋王的人，晋王自然不会放过他。前两天探子回报，说那人已经被晋王通缉，悬赏万金，谁若是私藏包庇，谁就是晋室之敌。”

他顿住步伐，目光回转，落于麻袋之上，“这个人就是决明。你们抓到的人就是他。”

杜若与凌泉双双愣住，面面相觑。从前云梦六卫说是在楚云林中巡逻，倒不如说是在树林间观光。毕竟在树林间流窜的不过就是别国的流民、本国的逃犯。谁能想到这次，竟让他们带回来这样一尊大人物。

凌泉愕然之间，张口无言，半晌才急着前进一步道，“殿下，我们事先不知道他就是什么决不决明不明的，如果您觉得我们多事，我们这就回西林把他放了！”

杜若的脑子正飞快运转，谁知凌泉却半路插出这样一句话来，连忙伸手拦他，“等一下！我们还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意见呢”

姬引公子见他那急迫担心得过分的模样，不觉浅笑着摇摇头，“凌泉，你可是云梦卫，倘若被父王看见你这般一惊一乍，他又该责罚你了。”

他回首望着那麻袋，眸中光芒闪动，“你们帮我把他打理清楚，随我一道带去见父王。不过要记住，这件事切莫声张。楚地一直消息匮乏，也许这位义士醒来，能告诉我们不少事情。”

杜若与凌泉抱拳唱喏，动手三下五除二就将那晋国的逃犯从麻袋中拖出来，用绳索缚好，一路跟在皇子殿下身后赶往云中殿。

踏出皇子府邸的刹那，仲夏的晴空晃过杜若的眼。她向远天望去，便见天边屯着一朵厚实流光的云，平日里她也许会觉得这云像棉团、像白兔，可此刻她却似是透过那云团撞见了魔人纵马飞奔时飞掀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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