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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来自邻国的猎物（第2页）

她不敢再多想分心，抿了抿嘴拽回心神，便加快步伐追上皇子前行的速度。

远在天边的云团仿若危机四伏，近在眼前的楚国却是一派祥和。云中殿内甚至是一派歌舞祥和，隐隐有古琴乐声流水泻玉般淌逸而出，殿中似乎还有一段娉婷倩影随歌而动。注意到皇子的眉已微微蹙起，素来和稳的脚步也赶上几分，杜若与凌泉连忙小跑着跟上，一路踏进宫里。

高大巍峨的宫墙四面树立，将刺目的日光隔绝在外。杜若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立刻看清了殿内那起舞的背影——从她幼时被收养进宫中受训成为云梦卫起，她已作为近卫侍奉锦纹公主七年有余，就算公主披发蒙面，她不消多时都能认出，何况眼下公主还穿着那身她最喜欢的霓裳裙，跳着这些天来天天缠着自己讲起从宫廷乐师那里新近学来的巫瑶舞。

琴鼓交辉，云裳带风，本是一副怡然如画的景致，画外的凌泉早已看痴了，可身在画中的姬引公子的脸色却愈发与之格格不入。不出多时，他终是忍不住从翩翩起舞的妹妹身边快步穿过，直到父亲座前。王座之上的楚王早就见他上前，眼光一扫示意他先不要插话，可皇子却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依然拱手一拜，朗朗声线若利刃般隔断了彩缎般的琴音，“父王，儿臣有要事相报。”

楚王只得微微一叹，压低音量侧首道，“你妹妹先你一步来，专程跳舞给我看，你还是等她跳完再说吧。”

姬引公子蓦然抬头，眸中掠过一道坚决的光，“父王，云梦卫的九玄散只能维持三个时辰，时辰一到，父王便要错失燕晋两国的消息了。”

“燕晋”二字宛若闪电般回荡在侧，楚王的瞳孔倏而放大，慢慢抬手示意乐师停下。座下的乐师们纵然再为公主为难，也不敢不从王命，只得不约而同地放了手。

空阔的大殿霎时拉下安静的帷幕，杜若在一片突如其来的宁静中小心翼翼观察着锦纹公主的脸色——早在姬引初次开口时，她便已不满地上下扫了兄长几眼，现在又让她这般尴尬地杵在原地，她更是气得几步冲到兄长面前，狠狠跺脚道，“你们就聊天去吧！我再也不给你们跳舞了！”

这一番不带敬称的大呼小叫一出，饶是素来疼爱女儿的楚王都不得不正了面色，“纹儿，不得公然无礼。我从小教你处事要分轻重缓急，此番你哥哥既然有要事禀报，自然该由他先说。”

杜若望见锦纹公主因这一番训话委屈不已，不觉有些心疼，好在楚王也及时转柔了音色，耐心安慰道，“纹儿，你先回去把这舞继续练好，寡人分明瞧见还有几处地方你慢了拍子。待明日得空，寡人再亲自去你府上看。”

大殿之上十数双眼睛都聚焦在锦纹公主身上。她心知自己不能再乱发脾气，只得含泪拜道，“是父王，纹儿明白。”

眼见着她垂头丧气转过身就走，杜若下意识想要跟上，却不知皇子是否需要自己留在宫中，正犹豫间，楚王的声线也及时响起，“杜若，你送公主回去吧。”

杜若连忙行礼称是，转身便追上公主的脚步，将公主搀上了鸾轿。

从踏出宫外的刹那，锦纹公主的眼泪便宛若紧了半个时辰的弓不得不松一般滚轮而出，伏在膝头上哭得梨花带雨。常人若见公主哭成这副模样，早该手足无措。杜若却是娴熟地从身侧抽出手帕递到她面前，帮她把随着肩膀起伏而散落的发丝拂开，又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公主，莫要再哭了，若是哭湿了你最喜欢的裙子，明日大王来看您跳舞时就穿不了啦。”

锦纹公主果然猛地直起身来，思忖片刻，依然掩面不肯松手。

杜若眨了眨眼，使出第二招来，“公主，我听御膳房的阿甚说，今日御膳房刚刚冰了一盏糖酥蒸酪，还用今早刚刚采摘的荷花做了甘草藕花冰呢！公主喜欢哪一种，我们一会回去直接让御膳房的人送来怎么样？”

兴许是哭累了，锦纹公主的抽泣声渐渐缓和下来，她埋头半晌似在思考，然后忽然放开捂脸的手，“唔刚采摘的荷花自然新鲜，但是我现在有点想吃甜口，糖酥蒸酪也不错呢”

她眼睛一亮，连泪痕都不顾擦就拍手笑道，“杜若，干脆你吩咐他们两碗都送来，我跟你一人一碗，你说怎么样？”

杜若见她终于笑了，心中的担子也不觉放下，长舒一口气笑吟吟道，“公主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锦纹公主眉眼一弯，伸手一把将杜若挽过来，“除此之外，在等御膳房送来的时候，你要折片树叶给我吹浣纱谣！”

杜若一听，好不容易放下的担子又提了起来，“公主说的是乐官刚刚才采集来的那一首情歌？”

锦纹公主笑得很开心，无论谁见了此刻的锦纹公主，都不会相信她上一刻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是啊是啊！我在乐官那里听了一次，就想着回来一定要你再吹给我听！”

杜若被她挽着手，动也不敢动，只得小声道，“杜若遵命，杜若会试试看”

鸾轿渐渐缓行，杜若先跃下轿去，将锦纹公主扶下来，又吩咐上前迎接的小厮去御膳房取糕点，这才一路陪护着公主，在夕光浸润下走回了长歌亭。仲夏时节，锦纹公主每日都习惯在未时的长歌亭乘凉练舞用点心。

杜若等公主在亭中坐下，这才抽出第二条备用的手巾交到锦纹公主手上，接过公主方才沾满泪水的那一条准备回去洗净，一面好声好气地见缝插针，“公主，杜若说句老实话。其实这事大皇子也没有做错，怪就怪那个晋国的逃犯早不来晚不来，凌泉跟我偏偏在公主跳舞时抓到他。”

锦纹公主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你怎么还给大哥说好话——好吧，我也知道父王跟大哥是对的，但是但是他们就那样把我晾在中间，好像一个丑角一样，也太不讲理了！不过，”她话音一转，愁眉苦脸道，“父王说得对，我的确有几个节拍还未曾练好。”

寻思至此，她蓦然跳起身，“杜若，我要你陪我一起练！”

对于舞蹈，杜若素来很有自知之明。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公主，舞蹈还是算了，不如杜若教你用叶笛吹浣纱谣呀？”

锦纹公主摇了摇头，杜若瞬间没了主意，再转念一想，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哄公主开心，便只好苦着脸勉强答应。

杜若的面色越苦，锦纹公主笑得就越甜，当场就示范一遍，让杜若跟着自己一起跳。

杜若深呼吸一口气，按照方才学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数着节拍，暗自喃喃道，“一，二，三——”

“四”字还没出口，锦纹公主已跨到面前，焦急拦道，“不是这样的，你左右脚反啦！你怎么右手右脚同时出呢——”

杜若不会忘记这一天，因为这一天她陪着公主跳舞，跳到一碗饭下肚还是饿得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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