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接到任命后,立即率军前往夷陵前线。他深知,蜀军士气正盛,且刘备亲征,急于求战,此时若与之硬拼,必遭失利。遂定下“坚守不战,以逸待劳”的战略,令军队沿夷陵至夷道一线布防,依托有利地形,修筑营寨,严禁诸将出战。
然东吴诸将多不理解此战略。韩当、周泰等老将认为陆逊“畏敌怯战”,多次请求出战:“刘备远道而来,立足未稳,我军若趁势出击,必能大破蜀军。今将军坚守不战,恐失战机。”先锋将领孙桓率军在夷道被蜀军包围,多次遣使求援,陆逊却拒不发兵,仅回复:“孙桓素有勇力,夷道城坚粮足,可保无虞。待我军破敌之时,夷道之围自解。”
刘备见陆逊坚守不战,遂多次派人至吴营前骂阵,言辞极为刻薄,甚至将东吴将领的先祖都辱骂一遍。韩当、周泰等将怒不可遏,欲率军出战,陆逊却下令:“敢出营者,立斩!”并召集诸将召开军议,分析战局:“刘备率军东下,连胜数仗,士气正锐,且其占据高处,地形有利,我军若贸然出战,必处劣势。刘备远道而来,粮草转运困难,待盛夏过后,蜀军士气必衰,届时我军再出击,可一战而胜。”诸将虽仍有不满,却因陆逊持假节钺之权,不敢违抗。
章武二年(公元222年)夏季,江南进入酷暑时节,气温高达三十余度,且阴雨连绵,湿热难耐。蜀军士兵纷纷中暑患病,士气日渐低落。刘备见状,遂下令将大军的营寨从沿江的平原地带,迁移至夷陵山谷中的树林里,以躲避酷暑。蜀军的营寨绵延数百里,从猇亭一直到巫县,共有四十余座营寨,且多为木构营寨,极易遭火攻。
陆逊密切关注蜀军的动向,当得知刘备将营寨迁至树林中时,知破敌之机已至。他先遣斥候深入蜀军腹地,侦察营寨分布,得知蜀军的营寨多沿山谷排列,且彼此相连,中间仅以小路相通。遂召集诸将,宣布作战计划:“今夜将有东南风,蜀军木构营寨,遇火即燃。我军分兵三路:一路由朱然率领,从水路进攻蜀军前部营寨,截断其退路;一路由韩当、周泰率领,从陆路进攻蜀军中部营寨,焚烧其粮草;我自率中路大军,直捣刘备的猇亭大本营。各路人马皆携带火把、硫磺、火硝,待东南风起,即刻纵火。”
是夜,果然刮起了强劲的东南风。二更时分,陆逊下令全军出击。东吴士兵皆手持火把,借助风力,向蜀军营寨发起进攻。蜀军的木构营寨遇火即燃,东南风助火势,很快便蔓延开来,四十余座营寨瞬间陷入一片火海。蜀军士兵从睡梦中惊醒,见火势滔天,顿时大乱,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朱然率领的水军趁势攻占蜀军前部营寨,截断了蜀军的退路;韩当、周泰率领的陆军焚烧了蜀军的粮草仓库,蜀军失去补给,军心更加涣散;陆逊则亲率中路大军,直扑猇亭大本营。刘备见大势已去,只得率亲信随从突围,逃往白帝城(今重庆奉节)。此役,蜀军战死、溺亡、病死的士兵达四万余人,将领张南、冯习、沙摩柯等战死,黄权因退路被断,被迫降魏,刘备积攒多年的精锐几乎损失殆尽。
陆逊率军追击至白帝城附近,却突然下令停止追击。诸将不解,问:“刘备已成丧家之犬,我军若乘胜追击,必能生擒刘备,为何停止?”陆逊答道:“曹魏一直虎视眈眈,若我军深入蜀地,曹魏必趁机偷袭我东吴后方。今我军已大破蜀军,保住荆州,足矣。若贪功冒进,恐遭不测。”遂下令撤军,回防荆州。
果如陆逊所料,曹魏文帝曹丕见吴蜀交战,遂遣曹仁、曹休、曹真三路大军伐吴,幸得陆逊早有防备,令朱桓、全琮等将率军抵御,魏军才未能得逞。
夷陵之战,陆逊大破刘大军,不仅保住了东吴的荆州之地,更使蜀汉元气大伤,从此再无力伐吴,三国鼎立的格局得以稳固。战后,孙权论功行赏,拜陆逊为辅国将军,领荆州牧,封江陵侯,食邑增至两万户,并令其辅佐太子孙登,陆逊自此成为东吴的“擎天柱”,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黄初七年(公元226年),魏文帝曹丕病逝,其子曹叡即位,是为魏明帝。魏明帝欲趁孙权新迁都建业(今江苏南京)之机,派大军伐吴,遂任命大司马曹休为主帅,率十万大军进攻东吴的石亭(今安徽桐城)。
曹休乃曹魏宗室名将,早年随曹操征战,战功赫赫,为人骄傲自负。孙权得知魏军来犯,再次任命陆逊为大都督,率朱桓、全琮等将,领兵八万抵御。陆逊深知曹休骄傲,遂定下“诱敌深入,设伏歼灭”之计。
他先令将领周鲂伪造降书,派人送至曹休军中。周鲂在降书中写道:“孙权迁都建业后,猜忌江东士族,对我等将领多有提防,我因得罪孙权,恐遭诛杀,愿率部众投降曹魏,助大司马夺取石亭。石亭守军薄弱,若大司马率军前来,我愿为内应,打开城门,共破东吴。”为使曹休相信,周鲂还特意派人将自己的头发割下(古代割发如同受刑,以示诚意),送至曹休军中。
曹休见周鲂割发明志,遂深信不疑,不顾谋士贾逵的劝阻,率军深入石亭。陆逊则率大军在石亭附近的山谷中设下三路伏兵:朱桓率三万兵力驻守东路,截断魏军的退路;全琮率三万兵力驻守西路,攻击魏军的侧翼;陆逊自率两万兵力驻守中路,待魏军进入埋伏圈后,发起总攻。
太和二年(公元228年)九月,曹休率领的十万魏军进入石亭山谷。陆逊见魏军已全部进入埋伏圈,遂下令出击。东路的朱桓率军截断魏军退路,西路的全琮率军猛攻魏军侧翼,中路的陆逊则率军直冲魏军大营。魏军毫无防备,顿时大乱,士兵争相逃命,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曹休率残部突围,逃往夹石(今安徽舒城),却被朱桓率军追上,再次大败。此役,魏军战死、被俘者达四万余人,损失粮草、兵器无数,曹休仅率数千残部逃回曹魏。
曹休自视甚高,遭此大败后,羞愧交加,一病不起,不久便病逝。石亭之战后,曹魏元气大伤,此后数十年间,再未敢轻易发动大规模伐吴战争,东吴的东部边境得以安定。
经夷陵、石亭两战,陆逊的威望达到顶峰。孙权对其极为信任,不仅让他总领东吴军事,还让他兼任丞相之职,辅佐太子孙登,“入则参赞朝政,出则统御三军”,成为东吴历史上权力最大的大臣之一。孙权甚至在诏书中称陆逊为“朕之周公”,足见其对陆逊的倚重。
然盛极必衰,功高盖主,似乎是古代功臣难以逃脱的宿命。孙权晚年,因立储之事,东吴朝廷陷入“二宫之争”,陆逊也因此卷入其中,最终忧愤而亡。
孙权早年立长子孙登为太子,孙登贤明仁厚,深得群臣拥护,且与陆逊关系融洽,陆逊曾多次辅佐孙登处理政务。然赤乌四年(公元241年),孙登病逝,年仅三十三岁。孙登死后,孙权立次子孙和为太子,同时又宠爱四子鲁王孙霸,封孙霸为鲁王,并给予孙霸与太子同等的待遇——这为“二宫之争”埋下了隐患。
孙霸见孙权宠爱自己,遂生夺嫡之心,暗中结交大臣,陷害太子孙和及其党羽;而孙和为保太子之位,也不得不拉拢大臣,与之抗衡。很快,东吴朝廷分裂为两派:一派以陆逊、顾谭、朱据等江东士族为首,支持太子孙和;另一派以步骘、吕岱等北方士族及宗室为首,支持鲁王孙霸。两派明争暗斗,互相倾轧,东吴朝政陷入混乱。
陆逊作为江东士族的领袖,坚定地支持太子孙和。他认为,“嫡长子继承制”乃国本所在,若废嫡立庶,必引发内乱。遂多次上书孙权,劝谏道:“太子乃国之根本,不可动摇。鲁王虽受宠爱,然应明定其位,不可与太子同等对待,否则必生祸乱。愿陛下明辨嫡庶,安定朝纲。”同时,陆逊还多次面见孙权,陈述“二宫之争”的危害,请求孙权制止孙霸的夺嫡行为。
然此时的孙权,已不复早年的英明,变得多疑猜忌。他认为,陆逊支持太子孙和,是为了维护江东士族的利益,甚至怀疑陆逊与太子勾结,欲架空自己的权力。遂对陆逊的劝谏置之不理,反而多次遣使责备陆逊:“你身为丞相,应专心朝政,为何屡次干涉朕的家事?”
为打压太子党,孙权还将陆逊的外甥顾谭、顾承流放至交州(今越南北部),将太子太傅吾粲下狱处死,并多次在诏书中暗示陆逊“结党营私”。陆逊一生忠诚于东吴,从未有过私心,却遭孙权如此猜忌与打压,心中悲愤交加。加之他年事已高(时年六十三岁),身体本就虚弱,经此打击后,一病不起。
赤乌八年(公元245年)二月,陆逊在武昌病逝。临终之际,他仍心系东吴社稷,嘱咐其子陆抗:“吾一生为国,今虽遭陛下猜忌,然汝不可怨怼。他日汝若掌军,当尽心辅佐吴室,保卫江东,不可有负国家。”
陆逊死后,孙权逐渐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看到陆逊留下的奏疏,字字句句皆为东吴谋划,毫无私心;又听闻陆逊临终前的嘱咐,不禁后悔不已。赤乌十三年(公元250年),孙权废黜太子孙和,赐死鲁王孙霸,立少子孙亮为太子,“二宫之争”终以两败俱伤告终。此时,孙权才在朝堂上对群臣说:“伯言(陆逊字)忠诚恳至,忧国亡身,真社稷之臣也!朕昔年错疑于他,至今悔之。”
陈寿在《三国志》中评价陆逊:“陆逊忠诚恳至,忧国亡身,庶几社稷之臣矣。”这一评价,既是对陆逊一生功业的肯定,也是对他悲剧结局的惋惜。
纵观陆逊一生,从吴郡士族子弟到东吴丞相、大都督,他的人生轨迹,既是一部个人的奋斗史,也是江东士族与孙氏政权从对立到合作的融合史。他平山越,解东吴边境之患;助吕蒙夺荆州,为东吴奠定战略根基;破刘备于夷陵,定三国鼎立之局;败曹休于石亭,保江东数十年太平。他的军事思想——“后发制人”“审时度势”“以柔克刚”,不仅在三国时期大放异彩,更成为中国古代军事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陆逊的悲剧,在于他身处皇权与士族的夹缝之中。他既是江东士族的代表,又是孙权倚重的大臣,当孙权晚年猜忌士族时,他便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然即便如此,他仍以“忧国亡身”诠释了“社稷之臣”的含义——这种忠诚,并非对君主个人的愚忠,而是对国家、对百姓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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