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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荒山野狼一（第1页）

太阳慢慢落下山去。

暮色渐起，西边的天空燃烧着一片晚霞，像涂抹了一层殷红的血。

雪野空旷，渺无人迹。抬眼望去，四处灰茫茫，远山、近树都穿上了厚厚的白衣。风时而掠过原野，扬起一阵阵的粉尘。

一人一马就在这时出现在视野里。人马在天地间移动着，孤零零的，显得那么渺小。

那马是一匹枣红马，身高体长，毛色光滑；那人却是一个小小孩童，不过几尺来高，身材虽说不上瘦小，可伏在马背上，凭空矮下一截，风一吹，看去更加单薄。小童骑大马，倒像是一只小猴了。

这孩童，正是李墨。

李墨离开破庙，想也不想，沿着村外的那条大路向前便走。

路上满是雪，连一个脚印也看不到，显然一整天都无人来过。好在平日里这条路上常有行人车马来来往往，那车辙的痕迹在雪下也还隐约辨得出来。

李墨以前跟着爹娘去过县城，每次赶车的人都是李福。李墨记得走到村子大路尽头，拐两个弯，过一座石桥，爬过一个陡坡，再上一条更宽更平的大道；然后一直走，路过许多村镇，远远看到一条大河；过了大河，横穿一片柳林，再朝前走不上几里路，便可望见那道高高的城墙了。

李墨当下心绪高涨，小小的脑袋里都是爹爹的影子。一想起爹爹，身上瞬间来了无穷气力，先前的难过和害怕暂时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匹枣红马是李墨平日里骑惯的，很是温顺听话。夕阳下，枣红马载着小主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轻快地跑着。

有了盼望，李墨的心里不禁欢喜起来。随着枣红马的颠簸起伏，李墨一路看着周遭的雪景，神态很是轻松惬意，心里竟还没忘了打个自家的小算盘：一见到爹爹，先要好好吃上一顿，然后再到城西的悦来客栈买上一串好大好大的糖葫芦。

李墨边走边想，眼见着远离了村子，太阳下了山，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不过，李墨心里并不着急，他知道枣红马一定会把他带到爹爹身边去。

可是等爬过两个土坡，走了一小段路，再往前去时，李墨忽然有些不淡定了。

不单是道路，就连那些平日里看惯的小河、田野、水塘、沟渠，还有草坡、沙丘，此刻都不见了。四处全是茫然一片白，无边无际的，像是看不到尽头。略微有些高耸的大小雪堆，也不知道下面埋的是啥。

李墨勒住缰绳，前后左右看看，用心辨认着，拼命想要找出该走的道路和方向来。可触目都是一片一片的白色，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马儿，马儿，咱们该走哪条路？”李墨拍着枣红马的脑袋，不觉叫出声来。

枣红马打着响鼻，扭回头来舔舔李墨的手，热乎乎的气息直喷到李墨脸上。李墨耸耸鼻子，用手摸着枣红马的嘴巴，掌心痒痒的，还有一点儿热。那枣红马却昂起头来，四蹄踏着雪地，嘶叫几声。

“马儿，马儿，你再说一遍，咱们到底往哪去？”李墨抚摸着枣红马长长的脸颊，又问道。枣红马却低下头去，伸长脖子，拱着雪下的一丛枯草，再也不搭理他。

沉沉的黑色像流水一样从身后掩盖上来，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有些朦胧。回头望去，村子早就不见了，连那破庙也没了踪影。

李墨心里有些慌乱，只觉雪地下面藏着无数可怕的怪兽，随时都可能跳出来咬他一口。阵阵寒意袭来，后背和脊梁冷飕飕的，感觉有一只大手正伸向自己的脖子。

李墨的心砰砰直跳，却不敢回头看。他死死抱住枣红马的脖子，将头脸埋进马鬃里面，身子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等了好半天，却听不到后面有什么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李墨才喘着粗气，胆战心惊地慢慢回过头去，不觉长长出了一口气：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风吹如吟，眼前还是那一片望不尽的平川雪原。

李墨略略放下心来，即刻又神色惶恐。

夜色正不断涌上来，很快将周围的一切笼罩在一顶灰蒙蒙的大雾帐里。李墨心慌眼跳，向前看看，向后看看，一时间六神无主，手足俱软，不知该往何处去。

回去是没法回去了。即便能回去，家封人散，也还是没地方可去。没有办法，只能硬起头皮往前。

可哪里是前？李墨在马上左看看，右瞧瞧，仍是不知往那个方向走才对。

风声带着尖利的哨音，在雪野上肆意奔流。天色愈加暗了，几丈之外的物事已经看不真切了。李墨一下子觉得天地那么辽阔，那么遥远，空得让人发慌，心里莫名地害怕到极点。

李墨鼻子酸辣，小嘴张开，可刚哭了两声，立马又止住了。

在这里，哭给谁听？

娘已经不在了，谁还会来理他？爹爹，嫣儿姐姐，现如今也不知在哪里。他们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找墨儿？他们难道不要墨儿了么？娘一个人躺在在那堆石头底下，一定很冷很冷。没有墨儿陪伴，娘一定很孤单吧。

刹那间，李墨无比思念起娘来。心里顿觉有一根锋利的小铁勾子，狠狠抓挠着。他惊惶心伤不已，先前去找爹爹的冲天豪气，此刻已不知去了哪里。忽觉脸上一阵冰凉，伸手摸去，一把的眼泪。

风从很远的地方带来一阵阵嚎叫。雪地里的怪兽似乎都在眨着眼睛，伸长爪子盯着他。

李墨听出来了，那是狼。他不敢再在这里停留。歪着脑袋，攥起小拳头，使劲想了想，李墨终于提起缰绳，拍拍枣红马的脖子，向着雪地的平阔处奔去。

马蹄飞起，腹下积雪雾一样散开。李墨缩着脑袋，尽量将身子放低，前胸紧紧压在马背上。耳边风声呼呼，眼睛被刺得泪水连连，后来李墨干脆闭上眼睛，再也不去管枣红马会把他带到哪里。

不知跑了多久，李墨感觉身子快麻木了，手脚似乎也没了知觉。他摇晃了两下，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正慌张间，枣红马却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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