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这天,雨下得缠缠绵绵,改造角的屋檐下挂着串新割的艾草,水珠顺着草叶往下滑,在青石板上敲出“嗒嗒”的轻响。
“赵哥,李婶让把这筐南瓜籽种到后院去。”阿伟抱着个竹筐进来,筐里的南瓜籽圆滚滚的,混着些去年的旧棉絮,“她说旧棉絮垫在土里能保墒,是她老伴以前的法子。”
赵铁柱正蹲在地上修那把断了柄的锄头,头也没抬:“棉絮得撕碎了拌进土里,不然会烧苗。”他手里的刨子刮过锄头柄,木花簌簌往下落,露出里面泛红的木芯,“这枣木柄是好料,就是裂了道缝,得用竹篾缠紧了再用。”
窗外的雨忽然密了些,打在窗棂上噼啪响。阿伟探头看了眼后院:“这雨下得正好,种南瓜籽就爱这潮乎乎的天。”他拎起竹筐要走,却被赵铁柱叫住。
“等等。”赵铁柱放下刨子,从墙角翻出个旧陶瓮,“把籽先泡在瓮里,兑点草木灰水。去年这么泡过的籽,出芽率高一半。”陶瓮沿上缺了个小口,是前几年摔的,一直没舍得扔。
阿伟挠挠头:“李婶没说要泡啊……”
“她老伴以前总这么干,”赵铁柱擦了把瓮上的泥,“上次听她念叨过,说‘老东西虽旧,用着顺手’。”
阿伟把南瓜籽倒进陶瓮,果然,草木灰水一泡,籽壳慢慢涨开,透着点透亮的白。屋檐的雨珠串成了线,顺着艾草往下淌,倒像在给这泡籽的活儿打拍子。
泡好的南瓜籽裹着草木灰,撒进后院翻好的土里,倒也顺顺当当。可到了搭瓜架的时候,麻烦来了。
李婶给的旧竹竿,有几根虫蛀了,阿伟刚往土里插,“咔嚓”就断成两截。“这破竹竿,还不如烧火呢!”他气鼓鼓地踢了踢断竿,竿子里的蛀虫掉出来,蜷成个团。
“别急。”赵铁柱捡起断竿,凑近看了看,“虫蛀的地方集中在中间,根部还结实。”他找了把锯子,把蛀空的部分锯掉,剩下的短竿虽然矮了半截,却实打实没了虫眼,“这样插两行矮架,种矮生南瓜正好,不用爬那么高。”
可架竿刚插好,雨就停了。日头钻出来,晒得地面冒热气,刚种的籽地裂开小缝。“得盖点东西保墒!”阿伟跑去翻旧物堆,翻出块破油布,往地上一铺——油布上全是破洞,比筛子还透气。
“这还不如不盖!”阿伟把油布扯下来,脚边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去年装肥料的麻袋,烂了底,却还剩下半截结实的布面。
赵铁柱捡过麻袋:“撕成条,编个草帘。”他教阿伟把麻袋条和新鲜的玉米叶混在一起编,麻袋耐磨,玉米叶含水多,编出来的帘子盖在地上,既能挡太阳,又能慢慢往下渗水,地面的裂缝果然慢慢合上了。
正编着,李婶拎着个竹篮过来,看到断竹竿架,忽然笑了:“这法子跟老张一个样!”她从篮里拿出几个新摘的香椿芽,“他以前就爱把断竹竿锯短了用,说‘短有短的用处,强过整根浪费’。”
阿伟指着草帘:“这也是赵哥想的招,用您家的破麻袋编的。”
李婶摸了摸草帘,眼里亮闪闪的:“这布摸着眼熟……是那年装土豆的麻袋吧?他总说这麻袋‘筋骨好’,果然没说错。”日头晒在草帘上,水汽从布缝里冒出来,在阳光下化成了淡淡的雾。
过了十来天,后院的南瓜籽真冒出了芽,嫩红的芽尖顶着种壳,像戴了顶小帽子。可阿伟蹲在田埂上数了三遍,总觉得不对劲——泡过的籽明明撒了五十来粒,出芽的却只有二十来棵。
“肯定是被鸟啄了!”他捡起田埂上的鸟粪,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盖个网子了!”
赵铁柱没说话,绕着田埂转了圈,在角落发现个破草帽,帽檐断了一边,是去年防汛时忘在这儿的。他把草帽倒扣在田埂上,又找了几根细麻绳,把草帽边和周围的灌木绑在一起,做成个简易的“稻草人”。
“这样能吓住鸟吗?”阿伟撇撇嘴,觉得这招太老套。
可第二天一早,草帽果然歪了,旁边散落着几根鸟的羽毛,显然有鸟来啄,却被草帽唬住了。更奇的是,没出芽的地方,居然冒出几棵新苗——原来有些籽埋深了,憋了几天才拱出来。
李婶来送菜时,看到草帽哈哈大笑:“老张以前就用这招!”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个旧铜铃,系在草帽顶上,“再加点响的,更管用。”铜铃上锈迹斑斑,铃舌却还灵活,风一吹就“叮铃”响。
又过了几日,南瓜藤开始爬架,矮架果然方便,藤条不用扶,自己就顺着竿子往上绕,叶间还开出了嫩黄的小花。阿伟摘了朵花,往李婶篮子里塞:“您看,这花比去年的艳!”
李婶捧着花,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是呢,就像老张种的那样……”她忽然擦了擦眼角,“他总说,旧法子看着笨,可藏着老天爷的理儿,急不得,也省不得。”
屋檐的艾草早已晒干,捆成一束挂在墙上,却还带着点潮乎乎的香。田埂上的草帽随风摇晃,铜铃“叮铃”作响,像是在应和李婶的话。
入夏时,后院的南瓜挂满了矮架,有圆的,有长的,青黄相间,把断竹竿压得弯弯的,倒像串起了一个个小灯笼。
赵铁柱摘了个最大的南瓜,用李婶老伴留下的那把旧菜刀切开——刀虽老,刃口却依旧锋利,“咔嚓”一声,瓜瓤裂开,露出橙红的果肉,籽密密麻麻嵌在里面,饱满得很。
“这籽留着,明年还能种。”阿伟边掏籽边说,顺手把籽倒进那个缺口陶瓮里,“用草木灰水泡过的籽,就得这么收着才好。”
李婶拎着竹篮来换南瓜,篮子里装着新蒸的馒头,热气腾腾的。“我用老张的面盆发的面,”她指着盆沿的豁口,“这盆比孙子岁数都大,发面就是快。”
阿伟啃着馒头,看着墙上的干艾草,忽然明白——那些被修补的锄头、断成半截的竹竿、缺口的陶瓮,还有系着铜铃的破草帽,哪是什么没用的旧物?它们藏着的,是一辈辈传下来的过日子的心思,是不急不躁的耐心,是把“断”变成“续”的智慧。
雨又下了起来,这次是夏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阳光穿透云层时,后院的南瓜叶上挂着水珠,亮闪闪的。赵铁柱把新收的南瓜籽倒进陶瓮,瓮沿的缺口接住了一缕阳光,在地上投下道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明年谷雨,还这么种。”阿伟拍了拍陶瓮,瓮身“嗡嗡”地响,像是在答应。
屋檐的雨珠早已干了,但那串艾草还在香,铜铃还在响,旧物们守着光阴,把日子酿成了南瓜瓤似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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